由于江心本身就对龙的存在持肯定态度,但顾昔朝和冀嫣然二人从记事起就始终觉得那不过是一只虚幻的神兽罢了。故而当他们面对着那些跃然纸上的证据时,仿佛有一种判若天渊的认知恍然替换了二人大脑中的一切。
他们虽心存疑惑暂时接受不了,但种种记载却均是确凿无误,真实存在。无论何人都可以在藏龙阁以外的任何书店找到同样的书,看到书中所记的相同文字。
然而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罢了,江心与顾冀二人及囚牛嘲风继续于各个书架之间穿梭往来。随着藏龙阁外的太阳由下至上,由顶落下。阁中的五人于这些史书间找到了越来越多的真实记载。
江心手上拿着一本晋朝史学家司马彪的《续汉书》,走到了囚牛嘲风二人的身边,问:“我记得两位兄弟刚才好像提到了‘坠龙’一词?”
嘲风说:“没错。你们那位姓楚的朋友和我们教主所去的雨龙壁,就是六十多年前曾发生过坠龙事件的地方。”
囚牛问:“难不成少侠又找到了什么关于坠龙的记载?”
江心果断打开了手中的书,一字一句地念道:“桓帝延熹七年六月壬子,河内野王山上有龙死,长可数十丈。”
江心才刚刚说完,一旁的顾昔朝和冀嫣然二人也分别转过身来,捧着面前的书大声念道。
《述异记》—汉元和元年,大雨,有一青龙堕于宫中。
《隋书》—后周建德五年,黑龙坠于亳州而死。
《江西通志》—大中祥符元年夏五月,龙坠于余干之李梅峰,七日不起,将屠之,暴雨迅雷而去。
《宁远志》—成华中,丹桂乡民田苗甚蔚。一夕雷雨大作,有巨物压苗,横数亩,乃坠龙也。越旬日,鳞肉腐尽,民拾齿骨归。
念到这里,囚牛不禁神色恍惚地自语道:“这条坠龙的遗体竟然能达到‘横卧数亩’,而刚才江少侠所念的《续汉书》中也曾提到到了‘数十丈’,足可见其身之长非凡物可比也。”
冀嫣然拖着下巴,问道:“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江海中的某种大鱼被龙卷风卷了起来,待雨势变弱时才碰巧坠在了地上?”
嘲风语气坚定地说道:“这种假想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但完全经不起细想,也根本无法解释种种记载中所提到的那些‘坠龙’能够借助随后而来的狂风暴雨再次主动起身飞去。”
接着,江心又发现了一条记载于《唐年补录》中的奇事。那时,有一条青色巨龙忽然坠落在了桐城县的一户百姓家中,它的喉部受了伤,摔在地上时血雨纷飞,当场毙命。县里的官员闻讯后立即派了专人将龙的遗体分成了数十段,送往了上级州府。
藏龙阁中的五人相识了一眼,开始合力寻找关于坠龙的记载。而随着大家的不断努力,那些藏于千百年前的蛛丝马迹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嘲风的手掌轻轻拍在了自己的脸上,叹道:“想不到在这些书中竟然藏着如此之多的记载。不行,我得全记下来,等教主回来以后一字不差地讲给她听。”
冀嫣然因翻书的次数实在太多,令胳膊感到了一阵酸痛。
她小憩在了一旁,一边冲着藏龙阁的屋顶发呆一边问道:“你们说如果龙是真实存在的,那为什么千百年来人们都无法轻易将其找到呢?”
在场的江心、顾昔朝以及囚牛、嘲风四人都没能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尤其是囚牛与嘲风,他们更是深知其实冀姑娘的这个疑问也正是人们把龙之存在当做是无稽之谈的最大原因。
接着,冀嫣然又问出了一个同样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那便是龙这种神秘的动物并没有长出同鸟类一样的翅膀,那么它究竟是如何在空中飞行的?那些传说中的坠龙又是如何挟暴雨之势,重新飞回九霄云上的?
这次,顾昔朝没有翻书而是很快回想起了曾经于《史记》中看到过的一句话,“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
“连孔圣人都难以窥视龙之奥秘,我等凡人又怎能想得出···”
正当顾昔朝独自呢喃沉吟之时,只见他恍然扬起头,睁大了眼睛说道:“不对!等等!!!”
昔朝的这一声惊呼,将其他正在专心翻阅典籍的四人不禁吓了一跳。
而江心认识昔朝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惊奇的模样。
“近食顷,方拿奋而去,旋有震雷暴雨焉···然盘区跳跃,顷刻云气相接,风雨腾空而去···大雨,有一青龙堕于宫中···龙坠于余干之李梅峰,七日不起,将屠之,暴雨迅雷而去···一夕雷雨大作,有巨物压苗,横数亩,乃坠龙也···”顾昔朝一边回忆着刚才从众人口中念出的记载,一边细细思索着其中奥秘。
顾昔朝眉头紧皱,问:“你们有没发现在这跨越千年的笔墨下,却有一个不约而同的相似点?”
“相似点?”嘲风问。
囚牛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雨?!”
顾昔朝猛地将手拍在了自己大腿上,兴奋地回应道:“对!”
这时,江心和冀嫣然又从一排书架中找出了两则相似的记载。
《旧唐书》—元和七年六月丁亥朔,舒州桐城梅天坡内,有黄白二龙,自坡中乘风雷跃起,高二百尺,行六里,入浮塘陂。
另一件事则距离当下更近。就在数年前的一个夏季,有龙坠于陕西之乾州,其长数十丈,目光如火,开合闪闪可畏,四足据地而行五里许,得井水飞去。居民皆见之。
顾昔朝依着藏龙阁的木窗,双眸出神地低语道:“在这些前人的记载中,似乎龙的出现总和风雨相关。反之,诸如《七修类稿》等记载,那些运气不佳的坠龙若是没能等到下一场暴雨,一时得不到水分的补充便如同失去神力一般,只能在原地等死。”
江心说:“想不到在这些典籍中竟然会有这么多坠龙事件,这些笔者可无法做到跨越千年,只为串通一气。难道神龙真是真实存在的?”
此外,大家又陆陆续续发现了不少在山洪暴发以及狂雨大作时,人们目睹到神龙的记载。
“《后汉书》有言,龙见者,辄有风雨兴起以迎送之,故缘其象类而为之。”囚牛捧着一把发黄的古书,又念出一句。
江心暗暗回忆起了从小到大听到的那些关于龙的传说。无论是哪个故事,只要有龙现身就会有骤雨水汽同时出现,仿佛这种神秘的动物乃是凌霄宝殿中那些能够腾云驾雾的仙家。正因如此,千百年来百姓才会把它当做是行云布雨的龙王爷。
就这样,藏龙阁中的五人不停地翻阅着架子上的古书典籍。整整一日,大家连饭都忘记了吃。因为每个人皆隐隐感到自己即将要发现这个世界上最难以置信的秘密。
其实大家在翻阅典籍的过程中也曾发现了不少漏洞百出,质量低下的记录。有一些是地方官为了讨皇上欢心,故意将错误的消息记录在案;还有一些则纯碎是以讹传讹,将某些见闻夸张放大,以起到引人注目的目的。
不过藏龙阁中的五人始终怀以冷静客观、实事求是的原则去查找那些记载。而当大伙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那些活生生的文字,实在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许多龙之目击事件是无法用常识解释的。如果执意要用自身并不完备的认知去武断地否认一切未知事物,那才是真正的愚昧无知,盲从迷信。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前往雨龙壁的楚自闲和关水吟二人也仍未归来。
嘲风点起了藏龙阁内的灯火,几人先后停止了搜寻,他们各自拿着最后找到的几本书,一起搬过木椅围坐在一起,探讨这今日的种种发现。
囚牛看着立于藏龙阁门框上的那幅书字,自语道:“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江心边想边说:“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咱们今日找到的种种记载,好像确实是以春夏季为多。”
顾昔朝说:“张衡的《应间》有言,夫玄龙,迎夏则陵云而奋鳞,乐时也;涉冬则掘泥而潜蟠,避害也。难道说龙的习性是在春夏之际游出,又会于降水稀少,空气干燥之时再藏回地底的暗水之中?”
囚牛连忙补充道:“你的意思是龙的生存和出现,是与当地的降水多少、气候干湿以及供其藏身的湖泊暗水之数量有关?”
“在咱们崇龙教确实是有不少湖泊河流!”嘲风恍然应道。
说到这里,冀嫣然也随即联想到了在进入崇龙教前沿途看到的那些数不清的湿地湖泊,以及那片一望无际的潜渊大泽。
接着,江心又注意到了囚牛和嘲风手上所拿着的那几本书籍。
《应科目时与人书》—天池之滨,大江之濆,曰有怪物焉,盖非常鳞凡介之品汇匹俦也。其得水,变化风云,上下于天不难也。其不及水,盖寻常尺寸之间耳,无高山大陵、旷途绝险为之关隔也。
《楚辞》—神龙,失水而陆居兮,为蝼蚁之所哉。
《管子》—蛟龙,水虫之神者也。乘于水则神立,失于水则神废。
“乘于水则神立,失于水则神废······”
阁中的五人一边回忆着今日发现的所有线索,一边不停地默念着这句话。
半晌过后,除了冀嫣然外其余四人忽然抬起头来。他们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我知道了!”
“你们想到什么了?”冀嫣然好奇地问道。
囚牛率先站了起来,说:“也许我们所信奉的神龙其实就是一种稀有的动物。它和湖中的鱼一样,对水有着很强的依赖性。当空气干燥,雨水稀少之时它就会悠闲地潜藏于深水之中;而当空中乌云密布,暴雨倾盆之时它便会十分兴奋地破水而出。而凭借那些坠龙事件所推断,恐怕龙的飞行能力也与空中水分的多少有关。如果雨水激增,它就可像展翅的大鹏一般畅游于九霄至上;但倘若雨势忽然变小,它又没来得及返回藏身的水底,便会在缺少的情况下丧失飞行能力,从而坠至地面。”
“这···”这番谨慎且大胆的假设,令冀嫣然深深地陷入了一阵沉吟。
顾昔朝见她暂时转不过这个弯来,便耐心地劝道:“我听人说在东方的大海之中有一种叫做八爪鱼的动物,当它们受到惊吓时可以迅速从体内喷出一股水流,借此力量于相反方向快速逃走;我还听说在我大明云南府的边境有一种名叫朱宫的爬兽,它们会因周围环境、温度甚至是心情的变化而随意改变自己皮肤的颜色;此外还有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体尽情释放电力,能够轻松电死人兽的电鳗;以及仅凭指甲大小的身躯,就能释放出璀璨亮光的萤火虫,等等等等。在这个世界上,看似难以捉摸却又真实存在的动物简直是数不胜数,所以在浩瀚的空中或是幽深的湖底仍存在着某些我们暂时无法得知其飞行原理的动物,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囚牛对顾昔朝的这番话语十分赞赏,说:“我刚才在一本《国语》中还读到了一句话,‘龙,神兽也;非常见,故曰怪。’龙之所以被人不断神话,而让大部分人坚信它只是个根本不存在的幻兽,正是因为其比较罕见罢了。而越是罕见的东西就越容易被人误解,并强行为其披上一层虚幻的外衣。”
江心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其实想要探究龙存在的秘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于登天,历朝历代的古人早已将种种线索藏在了古籍之中,只要用心归纳整理一番就能窥出其中几分奥秘。”
“只不过许多人宁愿相信那并不一定正确的固有思想,也不愿相信这些实实在在发生过的真相。”囚牛道。
嘲风兴致冲冲地将这些典籍都整理到了一起,说:“这真是我把守藏龙阁以来最有意义的一天。不行,我得再找找,看还有没什么其他线索。”
江心也站了起来,说:“我陪你找。”
身材高大的囚牛缓步走到了藏龙阁的窗边,自言自语道:“不知教主那边可有什么发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