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盛大的赛神节已过去了数日,江心等人在住进小七家后也逐渐将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寻找宝图之上。几人因不敢太过张扬,便先在四下无人之时悄悄以此事询问了小七。
不过小七在听后却直言表示,他从小在堡中长大从来都没听说过什么宝图的事情。江心随即微微露出了一缕失望的神情,他心中暗觉会不会是名宿山庄的情报出现了失误?
然而江心转念一想又觉得就算宝图并不在凌霄堡中,可此行能认识小七这样纯真善良的孩子也算得上是另一份宝贵的收获了。
在打听宝藏残图的闲暇之余,冀嫣然恍然发现在山寨中有不少老人和孩子的身上都患有某些令人头痛的杂病。其实这些毛病在附近的汉人城镇中根本算不得什么,然而在医术并不算发达的凌霄堡里它却像一个要命的恶魔,足以夺去这些老人儿童的性命。
虽然在这些患病的人群中有许多人并没有闲钱来医治自己的病症,但冀嫣然对钱财之事根本毫不在乎,她每日都叫上顾昔朝陪同自己一起在附近采集对应的草药。在悉心煎煮而成后还会一个个亲自送上门去,仅仅五六日下来已有一半多的人都出现了好转。
渐渐的,凌霄堡中的许多居民都以为这四名年轻的汉人也和堡内的其他汉人一样,是因走投无路才投奔到山上来的。四人与众多都掌蛮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融洽,甚至包括小七在内的不少男女老少都希望他们能留在这里,永远住下去。
数日前,四人在第一次来到小七家时就注意到小七父母的年龄很大,身体也不怎么好。好在小七这孩子非常懂事,虽然他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但家中的许多事务都已落到了他那未脱稚气的肩上。
江心等人见状便经常主动上前帮其分担,诸如砍柴挑水一类的累活都包了下来。几人的举动让小七觉得很不好意思,面对几人的情义他每次也只能用自己纯真的笑容来回报,毕竟这也是他仅有的东西。
除此之外,这几日大伙还从阿云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其实小七的父母一共育有七个孩子,且全部都是男孩,这也正是小七名字的由来。但令人惋惜的是,小七前面的六个兄长全部都死在了一场场的战乱之中。
在几年前,阿阔曾想要对明军发动一次主动的进攻,那日小七已有四名兄长永远失去了生命,刚刚成年的五哥和六哥不愿离开父母踏上那令人厌恶的战场。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由于小七的五哥六哥拒不听从堡主指令,阿阔便以逃兵的罪名当着凌霄堡众人的面前将他二人捆绑起来,双双斩首示众。
在这座偌大的凌霄堡内,至关重要的话语权长久以来都牢牢掌控在那些狂热好战派的手里。因此小七一家因为出过逃兵的关系一直被阿阔阿巅他们所瞧不起,这也使得他们一家的地位十分底下,日子过得也很清贫。
一日,楚自闲从木屋外练剑而归。由于近日与这些都掌蛮人的交往相处,使得他在刚踏入凌霄堡时的那股强烈敌意已淡化了不少。
当他走到小七房间门口时发现屋门并未遮掩,小七正坐在自己的床上捧着一个奇怪的乐器轻轻敲打着。而事实证明小七似乎很有音乐天赋,在一拍一击之间很是富有节奏感,没一会儿便有几缕充满异域风情的音色冉冉飘起,徐徐传入了楚自闲的耳中。
楚自闲站于原地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迈动步伐,走进了进去。
“你这是什么乐器?”
小七听得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很快扭过头来,他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微微挡住了方才敲打之物,接着忸怩地答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一面破鼓。”
这下楚自闲才看清了他身后的家伙,小七不知在哪里捡了一个别人丢弃不用的鼓墩,自己又缝了一张破旧不堪的兽皮在上面,这便做成了一面甚至都算不得乐器的破铜鼓。
楚自闲饶有兴趣地盯着那面破鼓问道:“这种旧鼓是很难敲出来好听的声音来的,你怎么不用你们族人的铜鼓来敲?”
小七揪了揪自己的衣角,说:“其实我以前也有一面簇新的铜鼓,是六位哥哥在的时候一起帮我做的。鼓身上有四哥镶上去的精致铜边,还有大哥亲手缝制的牛皮,我一直觉得我的那面鼓才是凌霄堡里最好的鼓,一点也不比其他人的差!虽然哥哥们都不在了,但有时我能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闭起眼睛凭着感觉敲打鼓面,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到了另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只有从我手中发出的悦耳鼓声,再没有任何烦恼。”
听到此处楚自闲突然愣住了,他在刚刚学会尺八的时候也与小七有着同样的感觉。在那时除了洛阳的小枕外,这充满无尽魅力的音律便成了他生命中另一样不可所缺的东西。不管生活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只要自己掏出尺八奏出一缕喜爱的乐曲,那么任何烦恼都会立刻烟消云散,抛到九霄之外。
“那你的铜鼓呢?”楚自闲随即问道。
小七脸上露出了几分沮丧的神情,道:“当年五哥六哥被阿阔堡主处决后,阿巅就带着人来我家抢走了许多东西。他们说我家不愿出人就得出物,哥哥们为我做的那面鼓就是那个时候被他们抢走的。我不像阿云哥那样有一身的本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志向,只想这辈子就这样平平安安地陪在爹娘身边,在闲暇之余能敲一敲兄长们留给我的那面铜鼓。”
听到这里,楚自闲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突然回想起了在他们一行人刚进入凌霄堡,小七曾看到阿巅时那副无比恐惧的模样。
楚自闲缓缓舒了一口气,松开方才紧握着的拳头,接着他从自己腰间掏出了那支从不离身的乐器尺八。
小七瞬间睁大了双眼,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这把奇怪的乐器一边问道:“这是什么乐器?!”
楚自闲看着小七对自己心爱之物如此喜爱,不禁微笑道:“此物名叫尺八,以竹根而制,因其管长一尺八寸而得名。它的音色苍凉辽阔,是汉人的一种乐器。”
小七立刻凑上前来,能看出来他十分喜爱这支尺八,不过因为它是楚自闲的心爱之物,小七便很有眼色的只是来回观望并未伸手触摸,“以前上山的汉人偶尔也有携带着笛子或是竹箫的,可这件奇特的乐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此器兴于隋唐,但因制作工艺太过复杂,曲调难以掌握,想要熟练精通它必须要付出巨大的精力。故而在宋代之后尺八便开始渐渐由萧笛所取代,如今就算是山外的汉人也没几个认识它的,所以你没见过也并不奇怪。”
说完,楚自闲想也没想就将此物交到了小七手上,说:“你愿意的话可以试一试,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呃,好!”
在小七家的木屋之外,黄灿灿的夕阳越过崇山峻岭终于走到了山巅的另一侧。楚自闲叫来了其余三人,将小七铜鼓被抢之事一字一句地讲给了大家听。
“我要去帮他抢回来,那是小七的六位兄长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了。”楚自闲目光坚毅地说道。
“可是阿巅他们人多势众,万一起了冲突,寻找宝图之事要泡汤不说,恐怕阿巅也不会善罢甘休。”顾昔朝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楚自闲立刻回道:“此事我知道,咱们趁着夜色把鼓偷回来便可,期间能不和对方起冲突的话自然是最好。昔朝,你就说要不要和我同去吧?”
江心、顾昔朝以及冀嫣然思索片刻,随即三人一同开口道:“去!”
“对了,小七呢?”江心忽然问道。
楚自闲双手抱臂,道:“我把尺八拿给他了,就让他留在家吧,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将铜鼓抢过来,所以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了。”
听到了好友的话语,江心即刻露出了一股奇怪的目光,问:“你把尺八借给小七玩了?我没听错吧?”
在江心看来那把似笛似箫的奇怪乐器可是楚自闲最重要的东西,从不轻易予人,就连自己都没有碰过。
面对江心的问题楚自闲并未回答,他故意撇开了话题,道:“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把兵器都带上,眼下时间已不早了,阿心昔朝还有冀姑娘你们都各自回房稍作休息,一炷香的功夫后咱们还是在这里集合。”
楚自闲说罢转身便向屋内走去,江心看着好友的背影,顺势脱口而出了一个问题:“自闲,你不是很讨厌小七他们这帮野蛮人吗?为何这样心甘情愿地帮他?”
楚自闲止住了脚步,背身答道:“评论一个人究竟是文明还是野蛮不该先去看人家的民族身份、衣冠外貌,反而若是一个人是非之分不明,罔顾道义良心那他才是真正的野蛮人。”
“······”
是夜,大伙特意等到了天全黑下来才开始行动。楚自闲让冀嫣然留下陪着小七一家,而他则与江心和顾昔朝一同趁着夜色朝着阿巅家的方向悄悄赶去。
夜空中皎洁明亮的月华像一袭温暖的棉被铺在了朵朵愁云之上,来自于空中的微弱亮光将江心三人的黑影依稀照印在了凌霄堡的山地上。
此时正巧有一队握着长矛的都掌蛮士兵经过,远处鬼鬼祟祟的人影立刻引起了他们的警觉。这些巡逻的哨兵担负着守卫家园的重责,决不允许有人敢在半夜偷偷潜入。
正当他们准备大声叫喊,上前一探究竟时,一张宽大的手掌忽然从黑暗中伸出,轻轻拍在了他们的肩膀上。
“阿云堡主!”几名哨兵立刻回头,用都掌蛮独有的语言恭敬地问候道。
“报告堡主,发现了三个可疑的家伙!”很快,哨兵们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了远处那三个即将消失的黑影。
阿云背着双手意味深长地向远处望了望,接着以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无事,你们继续巡逻吧。”
“啊,这?”
“放心,我自有分寸。还有,今晚的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向任何人提起,记住了吗?”
士兵们顿了一下,随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是!”
就在这片刻功夫,远处的江心三人已在夜色的掩护消失在了前方的道路之中。阿云深邃的目光依旧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他用右手托起了自己的下巴,因身后的月光仅洒在了他的背上故而令人难以看清他正脸上的表情。
片刻过后,阿云微微扬起了头,在其嘴角处骤然浮起了一缕令人难以读懂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