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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孰是孰非

奇梦卷 不明既白 4677 2024-07-06 10:08

  “是你?”江心上前问道。

  “是我。”黄粱淡淡回应。

  江心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位支配着江湖的大人物究竟会是什么样子。是像归一宗温誓那样威严无比,还是像地宫秦广王那样凶横暴虐。

  如今终得一见,却没想到对方只是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就算将他放到人群中也难让人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若非要说黄粱与那些寻常的武夫有何不同,那便是在其眼神中总闪着一缕坚毅且超然的光芒。

  江心仔细打量了一番黄粱,随即又将目光快速扫向了其他的五指城众。他发现五指城似乎只来黄粱、屈百星、端木数和景意四人,并未在他们的队伍中发现那抹红色的身影。

  与此同时,在五指城的阵营中也有一人正在死死地盯着这个身着紫衣的青年。

  只见黄粱还没怎么说话,一旁的景意就已忍不住率先叫道:“好小子,刚刚还提起了你,想不到这么快就会在这座荒山相遇。正好,你给我记清了。以后离钟离远点,别再让我看见你缠着她!”

  上次在开封城外,江心看到景意缠在钟离红身边时,心里就很是不快。而这一次,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就遭到了一通劈头盖脸的警告,这让他顿时感到很不舒服。

  紧接着,江心也不甘示弱地回应道:“你算老几,用得着你来警告我?我倒想问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就一口一个钟离叫着,真是难听死了!”

  景意顿时火冒三丈,一边挽起了袖子一边喊道:“好小子,我今天说什么也要···”

  然而景意的话才说到一半,声音却霎时戛然而止。

  他一脸惊讶地指着江心的左腕,问:“你,你手腕上绑着的是什么东西?!”

  江心低头看去,景意所说的正是钟离红先前送与自己的酒红头绳。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江心说。

  虽然江心没有当着众人言明此物的由来,但景意还是一眼就将那缕熟悉的红绳认了出来。之前钟离红在回到五指城之时景意就发现她十分少见地将一头黑发放了下来。为此他还特意询问了对方那根一直伴着她的红色头绳去了哪里,但钟离红沉吟了片刻却并没有回答。

  如今亲眼得见了此物,瞬间便在景意的脑海中联想出了一大片他所不愿承认的事情。

  接着,景意的眼神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剑飞向了江心的面颊,他虽未开口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已仿佛抛出了一行字:“那不是你的东西,赶快给我拿下来!”

  江心看着这对锐利的目光觉得很是不爽,于是他也以一种同样的神情回应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瞎操心!”

  “你!”

  这时,站在江心身后的顾昔朝挠了挠头,悄声说道:“嫣然,我看这个男人好像对钟离姑娘很有意思。”

  冀嫣然说:“顾大哥,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就叫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此刻,场中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在那两个男人中间已有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弥漫开来,只需一丝火苗就能引发一场大爆炸。

  一旁的楚自闲倒是一句话也没说,他从始至终皆目不转睛地盯着黄粱、屈百星等人。只要这些人敢对自己的朋友动武,他就随时准备出手。

  不过,眼下在场中倒是有一个人与这片紧张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此人便是五指城财字堂的堂主端木数,此刻的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拨弄着自己手中的算盘。

  “想不到这座谷仓不大,里面的银钱加起来竟有六千多两,各种胡货折现也有八百多两,这次我可赚翻了。嘿嘿,甚好甚好。真可谓是六六大顺,大吉大利。”

  端木数的自言自语却在不经意间飘进了孔秀才的耳中。

  这时大伙才恍然发现财字堂的人早已将谷仓里的金银货物收拾一空,揣进了自己的腰包。孔秀才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这都是金鸡山百姓的钱!”

  端木数面对孔秀才的质问却根本没有表现出什么羞愧之意,他暂且收起了算盘脱口而道:“金鸡山的这些百姓看似老实巴交什么也没做,可实则却有不少人为了自保而选择加入了地藏盟。他们虽未作恶,可面对发生在眼前的种种暴行却是冷眼旁观,甚至是默认,纵容!也正是因为有如此多为虎作伥的帮凶,地藏盟才会发展至今日的规模。此刻如若将这些财物再尽数交还于他们,那下次若再有人假神灵之名发动暴乱,只怕这些麻木的村民还会如此。只有给他们一次深刻的教训,才能让这些人终身难忘,永不再犯。”

  江心上前一步,道:“这些村民的所作所为确实很让人瞧不上,可正是因为他们家中的银钱和粮食都被地藏盟人的以各种名义搜刮而去。这些人若是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向地藏盟低头才能分得一口饭。村民们不似我等均是习武之人,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反抗。如今地藏盟已除,你们却将原本属于百姓的家当收到自己囊中,这让金鸡山的村民该如何活下去!”

  这时,一缕淡淡的声音从五指城主黄粱的口中飘了出来,“当人们看到火焰的时候,总会心生畏惧,敬而远之,所以被火烧死的人并不算多;而常言道上善若水,人们都愿意去接近柔和的清水,但死在水中的人却是不计其数,甚火多倍。”

  江心眉头微皱,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粱道:“你的宽大与理解,其实是在害人罢了;而我的威严与责处,却是在救他们。”

  “五指城的行事风格果然异乎寻常。”一旁的楚自闲不禁暗暗念道。

  江心看了一眼身边的孔秀才,在五指城掠走的财物中应该也有他的一份。

  江心实在接受不了如此极端的处事方法,于是他再次开口争辩道:“以暴制暴看似立竿见影,实则根本无法解决问题根源,甚至还会将仇恨蔓延,让更多的人对武力产生盲目崇拜。如此一来,受苦挨饿的还是这些穷苦百姓,在金鸡山的村民心中也根本不会有什么好的变化。”

  听到江心的反驳,黄粱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这时,一直紧紧站在他身侧的屈百星却拦下了他的城主,随即上前说道:“《策林》有言,国无常俗,教则移风。这世间没有永远不变的风俗,只要对人进行教化,就能改变人心。纵使孔孟儒道已在神州教化了千余年,可不管是周秦汉晋,还是隋唐宋明。只要有人就永远存在争斗,永远存在邪欲。只有用武力震慑人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能让争斗与仇恨消失,令痛楚及苦难灭绝。”

  从屈百星口中道出的话语处处引经据典,言语缜密,这倒是让江心一时间不知该以何种话语应对。

  看着对方张口结舌的样子,屈百星暗笑一声又开口嘲讽道:“你这副哑口无言的样子更加证明了我所说的皆为真理,你甚至连将要如何诡辩都忘记了。”

  “你!”江心握紧了拳头,暗哼一声。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昔朝轻轻拍了拍江心的后背。紧接着他便站上前来,胸有成竹地对着屈百星说道:“《左传》曰,损怨益仇,非知也。你们为了消除怨恨而选择增加仇恨,这岂是明智之举?”

  屈百星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好似书生的年轻人,随后便毫不示弱地争辩道:“《国语》曰,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汉代的《盐铁论》更曾有言道,刑一而正百,杀一而慎万。处罚一个人就能纠正百人的过失,杀掉一名罪犯就能使万人都警醒起来。想要走正道,学好上进是很难的,但要走邪路,学坏堕落却极为容易。所以说,只有我们五指城才是这个江湖的救星!”

  顾昔朝接过了对方的话茬,几乎连片刻都未停顿就再次开口反驳道:“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你们依仗武力强迫别人服从,不过是因为对方实力不够只能暂时低头罢了,根本不会有人心悦诚服;只有以理服人,对方才能真正听进去,从而永不再犯。”

  渐渐的,本是黄粱与江心的争论却在恍然间变成了屈百星和顾昔朝的唇枪舌战。

  “荀子曰,志忍私,然后能公。只有克制了人的私欲才能真正迎来和平与公正!”屈百星道。

  顾昔朝立即斥道:“一派胡言!人都有七情六欲,如何能变成没有私欲的机器?只要心中的欲望合乎情理道德,没有影响到他人便可。就像金鸡山的穷困村民,他们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们不采取广开民智,言传身教的办法,反而将其赖以生存的财物取走,如此还有何德行可言!”

  屈百星根本不为所动,再道:“哼,昔日的大秦正是凭借强硬的武力和摄人的峻法才能得以迅速崛起。若单靠你口中的仁义,大秦又岂能一统六国,开创盛世?!”

  顾昔朝嗤之以鼻道:“秦朝的国祚仅持续了短短十余年,正是因为其崇拜暴力所致。始皇帝刚一驾崩,那些被武力压制了许久的百姓便纷纷揭竿而起,燎原星火瞬间遍布九州各地。《国语》曰,义以生利,利以丰民。人们都遵循道义行事,社会就会产生利益。有了利益,老百姓就会真正富足。若是单靠武力压迫,岂是长久之计。《礼记》更有一言,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你们今日用违反情理的手段抢走的财物,终有一日也会被别人以同样的方式夺去!”

  虽然屈百星与顾昔朝从始至终并未动武,可二人的唇枪舌战仍旧迸出了缕缕火星,就连同样饱读诗书的孔秀才也站在一旁呆呆地听傻了。

  屈百星说到最后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说不过这名白衣书生,一旁的景意注意到了屈先生已开始面露难色,随即低声说道:“城主,屈先生,咱们无需同他们废话。直接让属下出手,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屈百星望着对面的白衣书生,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说道:“城主,属下不愿与此人逞口舌之利。咱们此行是为了将秦广王之众一网打尽,既然财字堂已给了这帮村民教训,咱们便无需再于此浪费时间。”

  黄粱再次向江心看去一眼,随后他一语未发,对着那些幸存的地藏盟人做了一个释放的手势,便带着众多的五指城众向着恶狗岭迅速掠去。

  正当屈百星也要扭身离去之时,却有一左一右两只手恍然拉住了他。

  “屈先生,你忘了在那小子的身上还藏有两幅崖山宝藏的残图呢?!咱们,就这样走了?!”在屈百星与顾昔朝争辩之时,财字堂的端木数却一直瞄着江心的身上,搜寻着那两幅图的身影。

  气字堂的景意也急忙说道:“端木说得对,金鸡山的这些小钱与崖山宝藏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如今那小子身边不过只有三两朋友,咱们此刻出手定能手到擒来。”

  屈百星看着这两双期待的眼神,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当然没有忘,但江心和他那几位朋友并未做过什么坏事,城主是不会允许我们直接动手去抢的。”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子走出金鸡山去?”景意迫切地问道。

  他一直想着能挑个好时候,好好教训一顿这个和钟离红走得如此之近的男人。

  屈百星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说:“放心,如今地宫的残余势力都藏在恶狗岭之中,这些人与秦广王可是势不两立,不怕他们不会跟来。恶狗岭上阴森昏暗,到时候我们再瞅准机会,伺机行动。”

  “如此甚好!”

  “眼下先将秦广王这个大敌除掉再说!快跟上城主!”

  “是!”

  江心四人见五指城的人马忽然转身离去,明显是奔向了恶狗岭的方向。

  冀嫣然望着前方的森林,问:“他们已经走远了,咱们该怎么办?”

  楚自闲果断说道:“如今再给山庄发信求援已然来不及了,咱们先跟上去看看再说。”

  “孔兄,我们还有要事需办,咱们后会有期!”

  “四位多加小心,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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