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过后,江心与钟离红终于双双回到了漾城之中。
街道、青树、石阶、民屋,包括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和邻里相遇时的交谈声皆丝毫未变,二人还能时不时看到几堆躲在树荫下切磋棋艺的老头,就连漾城的空气中也飘满了熟悉的味道,让江心不由倍感亲切。
待步入城后,江心回首望了一眼城门口的方向,微微发起了呆。
钟离红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江心随即回过了神来,刚刚这位紫衣青年望着漾城城门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那个痴于梦境的男孩。他正与身边的好友一起向城外走去,心中满怀着期望想要努力去追寻那个梦中的女孩。
如今这名紫衣青年在闯荡了一番江湖亦经历了诸多事情后终于梦醒归来,当他再次回想起昔日幻梦时只露出了淡淡一笑。
江心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过去的事,因距离家中越来越近忽然有一种莫名兴奋的感觉于他的心中腾起。
“不知老爹在不在?自闲和他家人的关系好些了没?冀姑娘和昔朝相处的怎么样了?”
在前往金木镖局的小道上钟离红明显察感到,江心离家越近就越是开心,时不时还会毫无征兆地傻笑起来。
“铁公鸡,你瞎高兴什么呢?”钟离红含笑问道。
江心深吸了一口气,说:“走了大半个江湖,还是感觉再好的地方也不如自己的小城待得舒服。”
江心加快了脚步带着钟离红又拐过几条街道,没过多久便终于回到了金木镖局的门前。
那面绣着镖局名号的大旗依旧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身姿,定睛一看镖局正门大开,在门前的石阶处正巧站着一个人。
江心见状随即一溜小跑迎了上去,“刘白大哥?”
“江老弟?!”
站在大门门口的正是金木镖局的镖师刘白,他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江老弟,真的是你!”
从内心散出的笑容已堆满在江心的脸上,“嘿嘿,是我。”
刘白拍了拍江心的肩膀,说:“楚家少爷在前些日子还来过一次,说你在外面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得晚几日才能回来。我刚才还在算着日子,没想到猛一抬头我家少镖头真就回来了!”
江心一边笑着一边朝着镖局院内望去几眼,问:“我老爹呢?”
刘白说:“因之前剿灭地宫的事情耽误了咱们不少生意。总镖头在一个多月前接了一单大生意,亲自护镖去了。不过按日头算来也快回来了。”
“哦。”
说完以后,刘白的目光便顺势落到了钟离红的身上,其实几乎在江心出现的同一时刻他就注意到了这位冰肌玉骨,冷艳脱俗的女子。
刘白粗粗打量了一番,以一种奇怪的语气低声问道:“江老弟,这位姑娘是?”
江心不假思索地答道:“她是我的好朋友。”
“朋友···”刘白趁着钟离红不注意,向江心做了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好像并不相信他所说的什么朋友关系。
紧接着,刘白在趁钟离红发觉之前又恢复了方才的正经模样,十分热情地说道:“姑娘既是我们少镖头的好朋友,那就是我们金木镖局的贵客。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有什么事就随时吩咐。”
钟离红显得很有礼貌,回道:“多谢。”
江心捂着自己的肚子,问:“刘白大哥,镖局里有什么吃的没?我们二人今天就吃了一碗凉粉,如今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刘白挠了挠头,说:“呦,眼下正巧刚过正午的饭点,家里也没什么现成的,要不我上街去给你们买些回来?”
江心想了想,说:“算了,我自己去厨房弄点吧。”
二人将行李交给了刘白,转身来到了金木镖局的厨房门前。
钟离红随口说道:“要不我来做点吧?”
江心恍然回想起了在大伯家曾吃过的那些“令人难忘”的饭菜,紧接着他一个箭步抢在了钟离红的前面,说:“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受累?你先坐着休息会,我做好了以后就给你端上来。”
“好,好吧。”
在镖局的厨房内果然如同刘白所说的一样,因饭点已过此刻只有几个凉馒头、一打鸡蛋和一些零星的食材。
江心插着腰,思索道:“该做些什么好呢···有了,就是它了!”
很快,钟离红便透过厨房的门帘看到江心挽起袖子,来回忙活了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一阵浓浓的香味从门帘之后幽幽地飘了过来。
江心一边将饭菜端了上来,一边说道:“不好意思钟离,因过了饭点,镖局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粗茶淡饭,你别嫌弃。”
钟离红目光呆滞地盯着桌子上的东西,问:“这,这都是你做的?”
江心坐了下来,说:“是啊。”
在一个青色的瓷碟内,几排被炸好的馍片被江心整齐地摆在了里面。它们在一炷香之前还是几个冰冷的馒头,此刻却摇身一变纷纷披上了一件件金灿灿的外衣。
钟离红试着夹起了一片还冒着热气的馒头片,一口咬下去让她顿时睁大了眼睛,嘴角不由扬起了一股人们在尝到美味时才会露出的特定笑容。
这金灿灿的炸馒头片被江心做得是外脆里嫩,酥而不焦,在品尝之时就像是把一块软软的棉花糖放进了嘴里一般。
钟离红暂时忍住了腹中馋虫,又看向了另一个盛满了汤的碗。
牛肉的褐映衬着豆腐的白,香菜的绿陪伴着小葱的青,萝卜的红好似繁星一般点缀在温汤之间,香菇的黄则如漫天流光闪耀在瓷碗之中。
这些零星的食材搭配在一起,光凭视觉就已毫无保留地勾起了钟离红舌上的食欲,恍然于她的脑海中浮出了色香味俱全这五个字。
钟离红抬起头来,柔声问道:“你是怎么做的?”
江心缓缓道来,“这炸馒头片之所以会金灿灿的,是我事先将调好的鸡蛋裹在了它的身上,用温油炸至金黄色就能出锅了。至于这两碗汤则是江南地区的名菜,西湖牛肉羹。厨房里正巧还有些老爹上次走镖时偷偷带回来的牛肉,我还放了些豆腐、小葱、麻油、香菇、蛋清,萝卜,香菜。对了,在出锅前我还撒了些胡椒粉。”
“我记得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吃胡椒这种辣食吧?”钟离问。
“没事,我就稍微放了一些,汤里有它才会提味爽口。”江心说。
随后二人便放开肚子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吃到最后江心索性把勺子放到了一边,直接端起碗来就像喝水一样将碗里的西湖牛肉羹喝了个精光。
那些被裹上了鸡蛋的黄金馍片同样是一片没剩,统统进了二人的肚子里。就连这几个碗碟都被江心和钟离红吃得明光锃亮,就像已被人洗过了一般。
钟离红由衷地感到这简直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直至此时黄金炸馍和西湖牛肉羹的余香仍停留在口中,久久难以散去。
“江心,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手艺。”钟离红少有的把江心夸赞了一番。
江心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道:“自从爹娘不在以后我便开始跟着义父生活。那个时候我家镖局刚刚开张,老爹时常在外忙碌,我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一些家常便饭。”
其实江心这番话只说出了其中一半的原因,虽然江心对厨房并不陌生可他之所以会烧各种各样的菜,实则是因为在和柳眉在一起的时候,为了能讨她欢心才一个一个用心学会的。
“今日天色已晚,你就在镖局里歇息吧。我家空房很多,你愿意多休息几天再返回五指城的话,也完全没有问题。”江心说。
钟离红嘴角上扬,故意打趣道:“你早上不是才对人家商姑娘说了女孩子在金木镖局内会多有不便,怎么还要留我住宿?”
“呃······”江心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
钟离红莞尔一笑,道:“算了算了,不逗你了。”
随后,钟离红很有眼色地准备起身去洗碗筷。江心自然是挡在了她的面前,不让她做这些粗活。
谁知钟离红却笑着说道:“你和大伯说我在金木镖局里帮忙,眼下我正好做些简单的事情也算没有诓骗大伯嘛。”
“那,那我陪你一起洗吧。”
“好。”
此刻在镖局饭堂的大门处,刘白正和几个伙计挤出半个脑袋向门内偷偷看去。
“江老弟也太不够意思了,还骗我说是普通朋友。看他们这一块做饭洗碗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对小两口嘛!”
“少镖头真有福气,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呢,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等总镖头回来以后咱们可得好好劝劝他老人家,让他告诉江心别让其他男人把这么好的姑娘抢去了。咱们镖局里要真能有这么一位貌美的夫人,兄弟们以后出去走镖脸上都有光!”
在午饭过后,江心把钟离红安排到了一间最好的客房内,他自己则开始操心起了一些镖局中的正事。
他将刘白唤至身边,耐心仔细地询问了起来:“刘白大哥,我刚才看了看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的账目好多都是乱七八糟的,虽然总数没什么大问题但不少细节都记得杂乱无章,等到该交税的时候不管是官府还是咱们镖局,都得白白再费一番功夫。还有库房里的兵器、货物和一些日常用品怎么都堆到一块了?这样的话不仅将来用起来不方便,而且还会加快它们老旧损坏的速度从而加大咱们的支出。对了,我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上次咱们讨伐地宫,那些不幸阵亡的弟兄们的抚恤银子都给他们家人发放到位了吗?”
刘白摸了摸脑袋,说:“大部分都发了,但还有几名弟兄的亲属住得实在是太偏了,还没能来得及把银子送到他们手上。”
江心一脸认真地说道:“这是咱们镖局的头等大事,决不能耽搁。不然以后谁还会为镖局尽心尽力?尽快把那些人的住址查到,我和老爹亲自去发。”
“好。我这就去办。”
仅仅一天半的功夫,金木镖局便从之前杂乱不堪的状态顿时变得井井有条。无论是堆放兵器和货物的库房,还是记录支付盈亏的账本都被江心收拾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甚至在第二天的下午,江心还抽空为镖局又谈成了一笔生意。
金木镖局向来有一个规矩只要是第一次上门托镖的雇主,镖局都会优惠上一些价钱,再加上江心的一番口才使得来客在离去时一脸喜悦,声称下次托镖一定还来这里。
这一下,钟离红才彻底发现了江心身上特殊的才能,同时还暗暗感叹难怪金木镖局能被这对父子经营成如此之规模,在武林中能够牢牢站稳属于他们的一席之地。
在次日的傍晚时分,江心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放进了钟离红的房中。
“不好意思钟离,我一忙起来就把银子的事给忘了,现在还给你。这下咱们可是银货两讫了。”
钟离红粗粗瞄了一眼包裹,单凭外形看来就不难得知里面银子的数量似乎要比她之前借给江心的还多出不少。
钟离红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忽然于金木镖局大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叫声,“什么?臭小子回来了?!啊?还带了一位姑娘!在哪在哪?快带我去!”
江心听后不由对着钟离红苦笑一声,说:“我老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