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堡内生活着众多都掌蛮人,他们习惯以木质的房屋及天然的洞穴为住所,而其中一间最宽敞最坚固的院子便是上任堡主阿阔与其弟阿巅的住处所在。
江心三人一路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这间院落之外,面前的院落被一圈以竹子编成的篱笆围了起来。几人正准备商量究竟该如何取得铜鼓,而江心的嘴巴刚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楚自闲迅速抬起手来一把捂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从院子内部骤然而起。三人不敢大意,连忙趁着昏暗的夜色躲在了篱笆墙的下面。
很快,三人透过茂密的杂草看到有很多身强力壮且面露凶相的壮汉从篱笆墙内走了出来,他们一边行走还一边相互交谈,好像是在说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但江心等人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并不知其交谈的是何内容。直至这些人彻底离去,三人才敢重新站了起来。
“奇怪,都这么晚了这些人还聚在这里干什么?”
江心正想着,突然又被楚自闲和顾昔朝一左一右再次按了下去。
“怎么了?!”江心不明所以地问道。
顾昔朝将右手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模样。这时,江心才发现在刚才离去的那帮人中竟有一人又折返了回来。
那人似乎心有所想并未注意到了江心三人,而是径直走进了篱笆墙内,紧接着便开始在刚才经过的院中仔细寻找起了什么。
“他该不会把钱丢在这里了吧?”楚自闲凭着直觉猜测道。
“咱们现在是在阿巅的地盘里,不能待得太久,恐迟则生变。”看着那个壮汉一直没走,顾昔朝有些担忧地说。
几人又稍稍等了一会儿那人却依旧没有离去,江心低着头想了想,有些不情愿地说道:“看来只能再用那一招了。”
说话间,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把铜板,接着一枚一枚认真地数了起来。
“上次在地宫那里为了引开那两个鬼卒就浪费了咱们不少钱,没想到这一次又得让我破财了。老是做这些赔本的买卖真是令人不爽,有机会一定得从他们身上再赚回来。”
那名猫着腰的大汉正无比认真地四下查找着,突然在其不远处响起了几声清脆的响动。那大汉似乎是闻到了铜板身上诱人的气味,刚刚转过身来便一眼看到了一枚铜钱静静地躺在了阿巅家的院子里。
汉子想也没想一把就将铜板拾了起来,可还没等他直起腰来便又猛然发现在其周围的草地里竟然还躺着更多的铜板,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所丢的数量。
此人小心翼翼地直起了腰来,当他来回查看了一番确认四下无人后,便一脸欢喜地继续蹲下捡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青一紫一白三抹颜色于瞬息之间从此人身后的围栏上掠入,仅仅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前方的一片黑暗之中。
三人虽然顺利进入到了院内,可阿巅家中的房屋众多也不知他究竟把小七的铜鼓藏放到了哪里。为避免节外生枝,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铜鼓,顾昔朝建议大家分头寻找。
楚自闲办事很是干脆利落,他瞅准了一个方向便迅速摸了过去,顾昔朝则是在思索片刻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谨慎走去。
此时原地就剩下了江心一人,两位好友走后他竟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不过当他在脑海里幻想着小七看到铜鼓失而复得的惊喜表情时,还是握紧了右衣中的袖剑朝着正前方走了上去。
阿巅家院内的屋子有很多,江心接连经过了几间木屋却都没有潜入,因为他感觉在这些简易的屋子不可能藏着那面精致的铜鼓。
毫无头绪的江心又摸索了一番,索性放下了犹豫,直接瞅准一间大屋子,轻轻走了进去。
“吱”的一声,屋门被人由外轻轻推开,看来它的主人并没有每晚都锁门的习惯。
江心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然而当他刚迈进一条腿时却在恍然间听到了从屋内传来一声声打呼噜的响动。这间屋子虽然很大,但里屋的房门却正巧对着江心的位置,他惊愕之余一眼便看到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放在里屋墙角处的一面铜鼓,从其外观上来看应该正是自闲所描述的那一面鼓;而在其不远处的床上则还躺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心等人刚入堡内时曾带人刁难的阿巅。
从刚才院外那群都掌蛮人离开的时间算来阿巅应该刚睡下不久,可就在这短短的功夫里这位壮汉却已是酣然入睡,一头栽进了梦乡。
江心站在原地静止不动,他心里有些犯难,刚迈进的一条腿也不知是该退该进。当他完全确认阿巅确实已经睡死过去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
“太棒了,想不到这么轻松就能被我找到,小七看到这面铜鼓一定会高兴坏了。”
被阿巅放于墙角边的那面铜鼓镶着耀眼的金黄铜边,鼓面也是由上好的牛皮缝制而成。这确实是一面精致无比的铜鼓。
江心果断将鼓抱在了怀里,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然而由于兴奋过度江心却忽略掉一件事,当在他的右臂触碰到鼓边之时,那柄藏于衣中的袖剑在骤然间竟与铜鼓发生了碰撞。
一声“咚咚”的响声顿时四下传开。
江心立刻止住了脚步,这声突如其来的动静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阿巅睡得属实死沉,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身子也没有翻一下,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因呼气时的起伏仍在来回波动。毕竟他自身打呼噜的声音也颇为响亮,在一吸一呼之间已经盖过了屋内其他声音。
江心见状便不再着急溜走,他眼珠一转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
在阿巅的床头挂着一件宽松的对襟衫,江心先将鼓放在了一边,接着踮着双脚轻轻靠了过来。
他学着申猴前辈传授的手法,用右手手背对着阿巅的衣衫轻轻一震,果然听到了衣内钱财发出的声音。紧接着,江心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得又直又长,迅速从床头的衣服里捏出了几摞铜板。
江心在得手后一边盯着仍在熟睡的阿巅一边暗自念道:“顺手取你些钱可千万别介意,这就当做是你欺负小七的代价了。”
江心只取走了方才为了引开阿巅手下所扔出去的铜板数量,其余的钱财一枚也没多拿。
在一番忙活后,他又顺便四下张望了起来想看看此处有没有那张宝藏残图的踪迹。不过由于屋内昏暗,江心在一番查找后并没有任何发现。
眼下江心在阿巅的房内已待了不少时间,他担心再待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于是他果断放弃了继续寻找,急忙抱着铜鼓退了出来,临走时还不忘再次将阿巅的房门虚掩了起来。
虽然此行有些许的惊险,但总体来说还是要比想象中的轻松了许多。此时江心已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小七在见到这副失而复得的铜鼓时脸上的惊喜表情。
在遐想间,江心不敢在阿巅房前多做停留,径直走到了方才和自闲昔朝分开的地方。
“咦?奇怪了,他俩怎么还没出来?!”
江心不停地左右张望却丝毫不见两位兄弟的踪影,这可让他忽然着急了起来,担心自闲昔朝会不会是被阿巅的手下发现了。
可在这片寂静的夜里除了夏虫吟唱的声音,他并未听到任何响动。
正当江心为两位好友担心之时,突然从他的身后只有几步远的位置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江心急忙以左手勉强抓住铜鼓,右手果断按动了袖剑机关准备自护。
不过当他刚刚回过神来便神情一松,放下了警惕。
“是你们!可吓死我了!”
原来楚自闲和顾昔朝二人在查找一番后连铜鼓的影子也没找到,早就先江心一步返回了集合的地点。只是二人在等待之时怕被人发现,便暂时躲了起来。
“怎么样,阿心?我和自闲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你可有什么收获吗?”顾昔朝悄声问道。
江心笑了笑随即满意地亮出了怀里的铜鼓。
楚自闲笑道:“这种事还是你最厉害了。”
江心不由苦笑一声,也不知这是不是夸人的话。
“此地不宜久了,既已得手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好!”
三人环顾了一圈确认此行并未被人发现,紧接着便猫着身子,一路连头也没回快速返回到了小七的家中。
“你们回来了!”几人刚刚进门便闪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自从三人走后冀嫣然就像一个等待夫君归来的小媳妇,一直倚在门边安静地等着。
“怎么样,帮小七拿到铜鼓了吗?”冀姑娘好奇地问道。
江心随即含着笑意将铜鼓捧了出来,道:“幸不辱使命。”
“嘻嘻,太好了!”冀嫣然高兴得就差跳了起来。
“小七呢?”顾昔朝上前问道。
“他们一家三口都已经睡下了。”
楚自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大家今夜都辛苦了,先回房歇息吧。待明日一早咱们便将这个惊喜送给小七。”
半欲天明半未明,醉闻花气睡闻莺。
凌霄堡的清晨雾气蒙蒙,令人不由心生乏意,难以下定决心舍弃那舒适的梦乡。
几只趁主人还未苏醒的雄鸡又一次冲破了牢笼于堡中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时不时还会发出一声高亢的鸡鸣,提醒那些仍在梦中的人们准备迎接这全新的一天。
小七在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昨日借来的尺八主动还给了楚自闲。
小七对楚自闲说自己虽然很是喜爱这件奇怪的乐器可它的难度太高,常人实在是难以掌控。
看着小七离去的背影,楚自闲知道虽然这个孩子在和自己说话时依旧扬着笑容,但在他心里一定又想起了六位兄长为他所做的铜鼓,哪怕能抱在怀里再敲一次也好。
楚自闲正想着,忽然从其身后又窜出了两个小脑袋。
其实顾昔朝和冀嫣然一大早就来到了楚自闲的房间,因他的住处和小七的房门相对,众人想和自闲一起看看小七看到铜鼓后会做何反应。
当小七刚刚离开,一个紫色身影便偷偷摸摸地溜了回来。
“怎么样,放好了吗?”
“放心吧,我把铜鼓放在小七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了。”
江心话音刚落,只听从小七房间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原来当小七一边发着呆一边重新返回自己的房间时,突然一不留神被地上的一件奇怪物品绊了一跤。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那件东西上时,小七的神情却像见了鬼一样,两只眼睛睁得像拳头一样大,就连张开的嘴巴也忘了再合起来。
小七万万没想到绊了自己一跤的东西竟然是他最心爱的那面铜鼓。
紧接着在短暂的迟疑过后,小七便发疯似地大叫了起来。在兴奋之余他还一路蹦跳着将自己年迈的父母强行摇醒并拉到了房间之中。
小七的父母看着面前的铜鼓还以为是自己没有睡醒出现了幻觉,当他们无比认真地揉了揉眼睛后瞬间做出了和小七同样的反应。那些写满沧桑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他们也许是为了小七感到了高兴,也许是见到铜鼓后仿佛又看了其他六个孩子的身影,不由喜极而泣。
这也是江心一行人自住进小七家后,第一次看到老两口露出了这样高兴的模样。
小七虽然是生在山里的孩子,却敏而好学很是聪明,即使他此刻已高兴得快要失去理智,但没过一会儿小七就反应过来,猜出了铜鼓为何会完璧归赵的缘由。
须臾,小七缓缓转过身来,冲着楚自闲房间的方向投来一缕无比纯真的笑容。
在那一刻,藏在门后窥视的四人忽然感到时间仿佛静止,小七的笑容似乎照进了他们的心里。楚自闲,江心,顾昔朝,冀嫣然每个人的心房内都扬起一缕暖暖的感觉,对于昨夜的一番辛苦四人也顿时感到完全值得。
随后小七将铜鼓牢牢地抱进了怀里并与父母在房中来回踱步顾视,他想要将这件宝贝好好藏起来,再也不让其他人从他面前抢夺了去。
看着小七一家虽然贫穷但依旧其乐融融的样子,众人也真心为他们感到了高兴。尤其是顾昔朝盯着这一家三口再次不由想起了自己远在孟城的父母。
铜鼓之事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自此过后众人又在凌霄堡中待了两天,可是关于此行真正的目的—寻找宝藏残图一事却仍是一无所获。
一日清晨,江心提议想要去找阿云问一问,最后碰碰运气。
不过还没等众人离开小七家便有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都掌蛮人来传递口信,说阿云有要事找大家,希望他们四人能尽快全部过去。
四人相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迈开了脚步,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当几人来到阿云的住所后却发现他根本不在。大家心想可能是阿云新任了堡主,会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四人便未离去在原地等了许久。
然而一个多时辰过去,别说阿云本人就连个鬼影也没看到。大伙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头雾水地回到了小七家中。
正当大家返回了住所准备叩门而入之时,突然有个会说汉人语言的邻居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叫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江心眉头微皱,问:“怎么了?”
邻居急忙回道:“不好了,阿巅私自带着几百人下山去找明军复仇去了。”
顾昔朝上前一步,道:“不可能吧,几日前凌霄堡刚和明军大战一场,双方皆死伤惨重。我看现在堡中能拼杀的壮汉也没有多少,阿巅怎会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重新组织起一支队伍?”
邻居越说越急,道:“阿巅带着一群手下闯入各家各户强行拉走了许多十几岁的孩子,逼迫他们带上了武器护甲,那其中也包括小七!”
“什么?!!!”四人听到这里一下子变了表情,顿时都慌了神。
“那阿云呢?”楚自闲即刻问道。
“阿巅下山之时,阿云堡主正巧带着人打猎去了,包括小七父母在内的许多人都已经去找了。”
“打猎?!那叫咱们去找阿云的那个人又是谁?”冀嫣然不禁脱口问道。
“一定是阿巅为了调虎离山才故意派人将咱们引开的!”江心握紧了拳头狠狠说道。
这下子四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填满了每个人的心。就连一向成熟老练的楚自闲也阵脚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大家手足无措之时,突然从凌霄堡的大门处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令四人永远也不愿听到的噩耗,如晴天霹雳一般骤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