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湖以东,是一片雾气弥漫的泥泞湿地。这里的沼泽有些位置吃水很浅,并无泥陷,人行于其上也能安然无恙。卫松雪逐渐恢复意识,双眸微微睁开,从林缝中射入的斑驳月光映入眼帘,有几分的模糊不清。朦胧中她看见两旁的树木和地上的枯叶在缓缓向后移动,而自己好像趴在一副冰冷结实的肩膀上,背后的绿绮犹在。定神之后,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一个黑衣男子背着在漫无边际的沼地中涉行。
似乎是感觉到了背后的骚动,斗笠之下的男子发问道:“姑娘,你醒了么?”
卫松雪觉得额头有些肿胀,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击似的,看到眼前的情况后,使得她更加迷惑:“我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男子笑道:“你方才晕倒在岸边,是我救了你。”
卫松雪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习惯性道:“多谢公子相救,不知该怎恶么称呼恩公呢?”
黑衣男子回首一笑道:“恩公不敢当,姑娘叫我嘲风好了。”
这一笑顿时让后者娇躯一震,如遭雷击一般,逝去的一幕幕场景顿时浮现在眼前。安陵湖畔血腥的湖水,支离破碎的身躯,还有那阴森的少年冷笑………一切都是那么清晰而又震撼。卫松雪低下头,发现自己雪白的裙裾伤已经被溅上了血渍,而嘲风的腰间佩戴着一枚那时见过的“九歌”玉坠。
“你……就是……那个凶手……”卫松雪的眼中充满了惊恐,玉唇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开始抽搐着,“是你……是你害死了公孙叔叔!”
“放我下来,你这个恶魔!”也许是早已经历过这个世界上的残酷,卫松雪心中的恐惧很快淡去。
卫松雪不顾脚下的泥泞,立刻爬了起来,整理了背后松弛的玉绮,开始拼命奔跑。
嘲风恍过神来,急呼道:“不要乱跑,这里到处都是暗沟……”
卫松雪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快点逃离这个恶魔的魔掌,回到哥哥身边,哪里听得到身后的劝诫声,即使对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脚下的步子也没有半刻的停止。那样的杀戮,那样的血腥场面,而制造这一切的侩子手就在身后,宛若一头凶残的野兽般,捕杀着逃脱的猎物。
然后这片林子对于她而言实在过于陌生,绿绮的重量使她的每一步都耗尽了大量的气力,未来的出口不曾明见,脚下一空,身体竟陷进了暗沟之中。
大量泥水迅速浸过了卫松雪的腰部,她从来不曾见过这般情形,以为是恶魔正将自己一点点的吞噬,情急之下开始挣扎起来,但怎料自己越挣扎,身体下陷的越快,到头来全身的气力几乎使光,整个人宛若被抽空了灵魂一般,意识开始模糊了。
朦胧之中,卫松雪做了个梦,那是一个可怕的场景,在一个阴暗恐怖的炼狱中,自己的哥哥浑身是血,手持利刃,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骸,正麻木地看着自己。刚要靠近,一片黑幕却把哥哥包裹住,一点点吞没着早已满是伤痕的身躯,自己刚要冲上去拉住,可是伸出手后,却什么都没有,只能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呜呜……哥哥……不要离开我……”惊呼之下,卫松雪整个人意识猛然清醒,从梦魇中抽自我,回归到现实中。睁开眼后,她眼前却又是另外一番的景象,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鲜血没了,炼狱没了,而是被一片鸟语花香的世外天地所取代。
已经是黎明时刻,清晨的阳光开始一点点掀开新的一天的序幕,整个峡谷被一股温馨的光晕所笼罩,给人一股如遇春风的舒意。这是与方才那片泥沼完全隔绝的天地,所有盛开的花草树木在安陵其它地方都难寻踪迹,唯有在这里开得是如此的艳丽多彩。各种沁人心脾的香味掺杂在一起,如同是在品味一坛陈年老窖般,让闻者如痴如醉。
她身后的绿绮也不知何时被卸下,平静置于一旁。一只红白条纹的花蝶落在肩头,似乎在好奇的打量这个从异界降临的仙子。潺潺溪水从身旁一条狭窄的小径缓缓流动。汇入不远处的一泓清潭之中,淡淡的水雾漂浮波动,与清风相伴,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中。
纳罕之际,一道熟悉的黑影映入眼帘,却是嘲风。卫松雪惊觉过来,急忙下意识的挪动身躯,怎料先前用力过度,四肢早已酥软,连站起来也是件吃力的事情。
“勿要妄动,请好好歇息,我不会加害你的。”嘲风席地而坐,面朝潭水,取出了怀中的玉箫,开始吹奏起来,谷内顿时间弥漫着悠扬的乐曲声。
卫松雪见他对自己毫无敌意,反倒是孤自吹箫入了神,不禁心中开始疑惑,眼前这个神情温和而又专注的年轻人当真和那时的杀人恶魔是同一个人吗?他的箫声中掺杂各种发自内心的情感,可见他是一个平日里感情极为丰富之人,且纯净自然,与安陵湖畔时的声音无异。
对于乐律,卫松雪从来就没有抵抗力,即便眼前之人是一个罪无可赦之人,但至少在此刻,却也好比伯牙和子期的初会,一边是认真投入的吹奏,一边是全神贯注的倾听,在乐声搭起的这座桥梁之上,两个人的心灵深处有了第一次的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