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松疾走到《九歌》的挽联之下,目光如炬地停留在这纸联上的每一个字上,脑中迅速串联起这所一切的联系。他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纸联,冰凉粗糙,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是他远离祭联,视线后移时,却发现了诡异的一幕场景。
所有的这些祭联竟然全部都是悬浮在空中,与周围的房梁墙壁没有半点的接连物。
“奇哉,难道是神力作祟?”卫松疾一脸疑惑.
庙祝听到他这么说,不由乐呵呵地指着头顶说:“大人,您再仔细看看,神力作祟这种事情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哦!”
卫松疾瞟了他一眼,又重新仔细观察了一番,恍然发现在烛光照射最为微弱的房梁侧面阴暗处有银光隐隐闪现,细细思索一番后,这才心中了然,原来在那片区域有肉眼难以察觉到的银线牵引着祭联,所以才会呈现出悬浮的状态,无法下坠。
“装神弄鬼!”卫松疾心中莫名一恼,长剑出鞘,正要将这所有的祭联一一斩下,幸好被苏镜及时阻止了。她言辞委婉,暗示这些祭联可能和他们此行的目的有关,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卫松疾听从了她的劝告,将宝剑重新收了回去。其实他这一举动是故意而为之,目的是为了试探庙祝的反应,不过庙祝却装作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继续掸扫桌案上的灰尘。
“苏姑娘,你说说看,这些祭联因何要这般的设置。”
苏镜用手托腮,如有所思道:“这些祭联上方连着丝线木栝,下方离地面仅有不到十尺的高度,触手可及,这里的设置让镜儿想起了《观山澜记》中所记载的一种奇特的机关术,名为‘山房枢密’。
它以丝线作为支,以画章为力,借此变换调整居室内部的结构。我想这些祭联大概便是机关的控制阀,这屈子庙中真相应该就隐藏在这些机关的背后。
还不等苏镜的话音落完,庙祝便迫不及待地拍手叫好道:“不错不错,你这女娃居然识‘山房枢密’,果真有些本事。但是话先说在前头,在这十一条祭联里面只有一条才是真正的机关阀,只要你们拉错了其中任何一条,整个机关体系便会遭到破坏,‘山房枢密’将会重新关闭,等到十年我才会将其再次启动,迎接下一位有缘人。所以说你们只有一次机会而已,请慎重做好选择。”
卫松疾长吸了口冷气,心道原来这祭堂之中居然暗藏着“山房枢密”这种精巧的机关。这种机关术只在汉代时期才开始流传,知道他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它的设计复杂无比,极其费时,据传是汉代的张衡所创。
想到这里,他脑中亮光闪现,如此说来“山房枢密”的设立恰好和张衡在安陵的行为事迹对应上了关系。至于这位张大人在安陵究竟作了些什么,为何要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面设置如此繁琐的机关?难道是为了隐藏九歌遗产?即便如此他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卫松疾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他费神之际,忽地目光正好和苏镜满是期待的目光相抵,只见苏镜笑容温婉地对自己说:“卫大哥,就由你来作出选择吧,镜儿相信你!“
卫松疾向她点头以作回应。这是最后的一环,卫松疾清楚所有的成败在此一举,不容有失,重新又将这些祭联浏览了一遍。这些祭联的内容他现在几乎都能背出一二,但是在这些诗文中却没有透露出任何的提示。
“九歌不谐处。”卫松疾口中默默念着这句话,如果这句话真得是打开这一切谜团的钥匙,那么“国殇”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卫松疾反复斟酌后,来到名为《大司命》的祭联之下,装作一副要拉扯的模样,暗中则是注意庙祝的表情变化,尝试窥出其中的破绽。
但如先前料想那般,对方神情平静,脸色始终波澜不惊,丝毫不可能给自己任何可趁之机。他心知试探无用,又将目标转换到了《国殇》之上,伸手紧贴在纸面上,内力凝聚,指尖发热,呈现出焚膏之状。
祭联受到高温的灼烧,瞬间被引燃,几乎是眨眼的时间,便被燃烧殆尽。
庙祝看着漫天飞舞的灰色余烬,整个人呆住了,良久才缓过神来,气得胡子直吹道:“你……你在做什么,为何要烧掉祭联。”
卫松疾不以为然道:“老人家声明我们只有一次的选择机会,但是这个‘选择’的含义太过微妙,拉扯祭联是选择的一种方式,那烧毁祭联又算不算得上是选择呢?”
庙祝气愤道:“当然不是,你把祭联都烧了,机关又怎么会运作起来。”
“那这么说我来这次就不算数了,我是否还有一次的选择机会呢?”
庙祝正要回答,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卫松疾精心设置的圈套之中。如果自己回答“否”的话,就等于告诉他刚才被烧毁的《国殇》是真正的机关阀,因为一旦真正的机关被烧掉,就没有继续选择下去的必要了,这就等于间接默认卫松疾的选择是正确的。相反,如果自己回答是“是”,那么意味着真正的机关仍然还在剩余的是十道祭联之中,而《国殇》这道选项就这样被排除掉了,对方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一直尝试,烧掉所有的祭联,直到真正的答案现世。
一旁的苏镜同样看出了卫松疾所使用的伎俩,不由摇头苦笑。
卫松疾见庙祝神情犹豫,笑道:“不管结果如何,卫某都会欣然接受,老人家无须挂怀。”
庙祝脸色铁青道:“我怎么会不挂怀,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没有礼貌,耍无赖的年轻人。你身为堂堂的父母官,居然对我一个糟老头子使出这样的伎俩,不觉得心中有愧么?”
卫松疾弯腰躬身赔罪道:“请恕卫某一时失礼,只因情况紧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是冒犯了老人家,还请恕罪。待此间事了,必定准备厚礼再次造访,以作赔谢。”
苏镜见状也上前在庙祝身边温言礼赔了一番,庙祝被她的谦逊礼貌的言辞感染,这才脸色缓和下来。
“罢了罢了,看在这女娃的面子上,刚才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老夫便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但是丑话先说在前头,万不可再动用什么歪脑筋,否则即便是违背祖上誓言,老夫也要提前结束这一次试炼。
卫松疾再次躬身道:“多谢老人家了!”
“谢也没用,如果是胡猜乱蒙的话,成功的几率便注定只有十分之一,卫大人还是自求多福吧!””庙祝冷冷瞟了卫松疾一眼,轻哼一声把头别了过去。
卫松疾心道这老头脾气全然不似外表上那般和蔼可亲,动不动就暴怒,比起郭象他们可是差远了。不过现在想来,刚才那招的确是一步险棋,若是真得触到了他的霉头,只怕要被当场拒之门外了。
好在有苏镜在一旁协调打理,事情还不至于落得个糟糕的局面。他看了看苏镜,此时的她仿佛在思考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卫松疾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将注意力重新聚集在这些祭联上。
他边看边想,从庙祝的反应来看,《国殇》这道选项肯定是被排除了,答案仍旧在这剩下的十道祭联之中。本来在《九歌》十一篇里面,《国殇》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如今只能从长计议了。
整理了脑中思绪,卫松疾试着从头开始分析,让一切归于原点。他短暂思考后,来到《东皇太一》的祭联前,没有半丝的犹豫,握住联尾,正要一把扯下,忽地一只玉手轻轻按在他的手掌之上,阻止了他这一次的决定。
卫松疾别过头去,却见苏镜冲着自己摇头道:“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个,卫大哥……”
“嗯?”卫松疾表情诧异地看着她,道:“《东皇太一》乃是十一篇诗文之首,而文中描绘的东皇太一也是众神之首,如果将它视作一切的开端,理解成为一把打开一切谜团之门的钥匙也未尝不可。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倒不见得有多少的把握,若苏姑娘有其它见解,不妨一说,也好作为参考。”
“那个,”苏镜不好意思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见解,只是直觉告诉我真正的机关阀并不在《东皇太一》身上,而是《山鬼》。”
一旁的庙祝听到后不由好笑道:“直觉?呵呵,女娃你可要慎重考虑啊?”
卫松疾沉吟道:“话说回来,卫某也很好奇,苏姑娘一直以来都将九歌的不谐之处视作山鬼,是有某些特殊的缘由么?”
苏镜摇头道:“没有缘由,真得只是一种直觉而已,卫大哥愿意相信镜儿的直觉么?”她说完便用一种期待的眼神静静凝望着卫松疾。
两人看着对方,那一刻,彼此的心田各自荡漾起一阵阵深浅不一的涟漪,在烛光的写照下,化作两道淡淡的光晕,荡漾在两张平静而又苍白的脸颊上。
“这段时间,我诸事繁多,幸有镜儿你在一旁无私协助,才不至于觉得烦恼孤独。你和阿曜一样,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无论镜儿你作出如何的选择,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
卫松疾头一次以“镜儿”这个称谓称呼苏镜,后者也注意到这一微妙的变化,表情微微闪过一丝讶异。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卫松疾已经将《山鬼》这道祭联扯了下来,正手拿着纸联冲着自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