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松疾今天比以往更早的回到家中,因为他答应要给老鲁一个巨大的惊喜。而这所谓的惊喜便是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卫松疾今天居然下厨了。
老鲁面对着眼前一大桌的饭菜,愣得说不出话来。
“公子,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么?”
卫松疾用木箸敲着碗罐,其乐陶陶道:“老鲁,今天可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你难道忘记啦?”
老鲁一头雾水,沉冥片刻,忽得开口:“莫不是公子,或者小姐今天有喜事,哎呀,如此大的事怎么不事先通知下老奴呢,让我也好张罗一番。”
卫松疾摇头叹气道:“老鲁,今天是你的六十寿辰,我这桌筵席可是专门为你做的,你怎地总把好事往别人身上想,真让扫兴。”
老鲁一怔,猛得恍过神来,神情似喜似惊道:“没想到公子还惦记着老奴的寿辰,老奴真的……”一时间言语梗塞,老泪横流。
卫松疾满上一杯酒敬给老鲁,笑道:“这六十寿辰乃人生的大事,岂能随便忘记。只是松雪他们有事尚不能前来,这喜庆的场面稍显冷淡些。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方便我们二人饮饮酒,说说知心话。”
主仆二人紧紧地坐在一起,对面是空旷零乱的席位,明亮的烛光四周随风摇曳,烘托出一种别样的气氛。老鲁是第一个感觉到这种气氛的人,他眼神稍有疑虑地注视着四周,无意间看见卫松疾正笑容满面的望着自己,心中顿时仿佛是被什么搪塞住,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
“老鲁,咱们相处已经两三年了吧。我自幼失去双亲,你和松雪一直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为在意的两个亲人,承你您多年的照顾,我从不会为卫府大小琐事而烦忧。松雪曾经偷偷告诉我,她一直把你当亲生父亲一样对待,我想说的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卫松疾叹了口气,又将两只空荡的酒杯斟满了酒。
老鲁一杯酒下肚,脸上浮现幸福的红晕,深情道:“老奴一直过着膝下无子无女,孤苦无依的生活,能够遇到公子和小姐是老奴三生有幸,老奴还怎敢奢望你们如此的厚爱呢?”
两人彼此敬酒,各抒心事,毫无主仆尊卑之分,七八坛杜康下肚,各自脸上都洋溢着几分醉色。
“公子,说句实话,你的饭菜做的真得……哎!”老鲁晕晕乎乎地摇晃着手中酒杯,嘻嘻笑道,“不过老奴喜欢,这毕竟是公子第一次为老奴而下厨。”
卫松疾也醉得一塌糊涂,摇摆手指道:“不不不,我的厨艺和我的剑法一样举世无双,老鲁你说错了,该醒醒酒啦!”
老鲁不甘摇头道:“我没醉……我没醉……”
卫松疾重新取出两瓷杯放在桌上,然后倒上两种不相同的茶叶,满上清水,一边调拭一边道:“是否酒醉,一试便知。这里有杯茶,一杯是普通的‘银桂香’,一杯是我最爱的‘玉纤侬’,老鲁你若分得出哪一杯是‘玉纤侬’,那我便收回方才的那番话,并且自罚三杯。”卫松疾举杯孤自酌饮,思絮已不在酒桌之上。
老鲁目光停留在两杯茶的水纹之上,开始打量茶水的成色,红晕的脸颊之上显出一丝淡然与专注。
这两种茶虽然外表相似,但是味道却是千差万别,单凭水面成色很难判断出两者区别。老鲁锁眉沉思,眼神犹疑不定,反复斟酌之下,还是将目标锁定在其中之一,笑道:“此乃正宗‘玉纤侬’。”话毕,执起杯柄,便要将茶水一饮而尽。
怎料玉津刚滑入口中,老鲁眉头一皱,神色大变,一股脑将茶水全部吐了出来。
“这茶水……公子小心,有人在杯中下毒……”老鲁话刚一出口,便觉后悔,猛吸一口冷气,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身旁的饮酒之人,言语顿时梗塞,说不出一句话。
“此毒名为‘丹奴津’,陆门十羽的秘制毒药,是我专门为老鲁你准备的寿礼。”卫松疾叹了口气,将另外的一杯茶水一口气饮完,失望摇头道:“你终究还是分不清‘玉纤侬’和‘银桂香’这二者的区别,这些年以来,你一直都把‘银桂香’误认为是‘玉纤侬’,而真正的老鲁是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的。
起初,我并未在意这一切,但直到这几天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后,我才突然想明白了两件事。苏姑娘来到安陵不足三日,为何屈衡会如此了解她的形踪,甚至连她的姓名来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有,那晚我与苏姑娘深夜即兴前往松下客栈,紧接着苏姑娘便遭到了大司命的袭击。这两者不难让人联想到卫府中暗藏有九歌布下的密桩,而这个内应也就是身为大司命的老鲁你本人。”
老鲁站起身来,干笑道:“公子,我明白你说什么。我的年纪大了,视觉和味觉已经不再灵敏,也难免犯点错误,公子你就这么肯定我便是什么大司命?”
卫松疾叹道:“正因为我不敢完全肯定,所以才布下方才那一局。‘丹奴津’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即便是绝顶高手也难以察觉,唯有和陆门十羽同为善于用毒的杀手方能辨认。老鲁你如何解释这件事情。”
老鲁摇头乐声道:“这个简单,不瞒公子,老奴在未入卫府前曾经作过药师,对毒药本身就极为敏感,虽然我的味觉退化了,但那种特有的敏感和直觉却未消失,我只是感觉到茶水有异样,所以第一反应便是茶水有毒。”
卫松疾失望地放下手中茶杯,背对老鲁道:“你可以继续为此事编织各种理由进行推托,但有件事你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和遮掩。”他转身对老鲁一字一句吐道,“今天并不是老鲁的寿辰!老鲁自幼无父无母,连他都尚不清楚自己的生辰八字,我又怎会知晓呢。”
老鲁一愣,哑然失笑,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也不再为自己辩解什么,神情瞬间宽慰轻松了许多,如释重负长叹了口气:“原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算计好了的,我早该察觉到的。三年的漫长艰辛的隐伏生涯竟换不来一场属于自己的寿宴,凌绝闲,你真是可悲啊!”
“老鲁”仰面长叹一口气,扯下发套,揭下伪装,露出一头银白稀疏的长发,而发鬓之下是一副沟壑纵横的折皱面孔。传说中江湖最强的杀手左手剑大司命竟会是一位枯瘦如柴,沧桑垂暮的老头。
卫松疾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实在难以想象会有怎样与之匹配的实力。一个看样子连剑都拿不稳的老头真得会是当日在松下客栈那个施展出“流翳斩”的绝顶刺客么?
凌绝闲猛地纵身跃至房梁之上,探手取下一柄赤色短剑。
“自我来到卫府后,红莲已经有三年的时间没有品尝到鲜血的滋味了。”凌绝闲熟练抡转手中之剑,神情温和平静,举止间透出几分亲昵。
“卫松疾,你曾是东吴最顶尖的刺客,我一度渴望与你一战,但为了掩示自己身份,此事一直未能如愿。”凌绝闲赤剑指向卫松疾,语气期待道:“既然一切已经被识破,我也终于可以放手一搏。”话毕,一道黑影袭过,房内所有烛火全部熄灭,桌椅剧烈摇曳发出刺耳的嘈杂声,偌大的客厅漆黑地看不到一丝光线。
卫松疾取出暗藏在桌内的风澜剑,安之若素地屹立在大厅中央,凝神静气地感受凌绝闲的气息。从未知的黑暗角落传来一阵干瘪的笑声:“流翳斩你已经领教过,勉强算作过关,但却不知能抵挡得住我‘飞寰百剑’的多少次剑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