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离散眼神犹豫,反复斟酌后,素手微扬,揭下了自己脸上的那道神秘面纱。
荆歌吸了口气:“果真如此,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人,难怪我第一次和那位姑娘见面时就觉得眼熟。这便是阿离你这次来到安陵的原因么?既然如此直接相认便是,为何要像现在这般遮遮掩掩的呢?”
离散摇了摇头,眼神伤感。这是荆歌生平头一次在她的身上看到这样的反应,他想了想,道:“你是松疾师弟离开后不久才加入洛神宫的,对于他这个人可能还不够了解。
如果你和松雪姑娘真得是姐妹关系,直接向师弟表明身份就行了,我想以松疾师弟的个性,他固然疼惜自己的妹妹,但终归是个明白人,还是会理解这一切的。关键在于松雪姑娘……罢了罢了,这是阿离你自己的事情,也算是你人生中的一场真正的考验吧,究竟该如何选择,我没有参与的余地,全凭阿离你自己决定了。”
离散转过身去,目光又回到远方的重山之中,荆歌站在她身后,无法看到她此时的反应,但心中却很清楚,这件事对于离散而言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就在此时,两人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微微的震动力量,视线都不约而同聚集在地面滚动的碎石子上。这股震感源自山的那一头,由远及近,逐渐变得强烈起来,到最后,整个陡崖都在摇晃。荆歌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深谷中前行,一股难以言语的压迫感由心底生出。
“恩公,你快过去看看,情况似乎不太妙!”朱汉一脸慌张地赶了过来,显然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荆歌和离散互视一番,心中各自明了,神态从容的前往栈道口的方向。
安陵的地下世界里,一处巨大的的圆形平台上,一口玉棺,六个人,二十八盏明灯,编织出一个微妙奇异的场景。
卫松疾三人站在一旁围观眼前的这一幕情形。这是一场苏吟和嘲风之间的决斗,而且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苏吟空手直面嘲风,双方身影纵横交错,步法鬼魅,穿梭在二十八盏油灯的缝隙中,几经拳掌交接,火光闪烁,只留下遍地的寄奴草。
“寄奴儡术,和九鼎神功同为屈衡身负的两大奇功之一,没想到你竟然将它练得如此出神入化,真不愧是他的儿子。”苏吟用手弹落粘在衣衫上的寄奴草,用赞赏的目光打量嘲风道。
嘲风冷声道:“你也不弱,当初我只是将此术的原理告诉于你,没想到你竟然能修炼到这种程度。
“寄奴儡术,以寄奴草特有的伸展性结合指尖功夫在瞬间营造出傀儡假象,凡施展此术需要大量的寄奴草,可惜我手头的寄奴草终究有限,难以为续,不如将你腰间的寄奴袋给我如何?”
“杀了我,你自然可以得到它!”嘲风突然眼神一凛,右手从草袋中抽出一长条寄奴草,细如钢丝的寄奴草在一股绵柔劲道的牵引下缠绕交错,几乎在瞬间便结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左思一脸难以置信道:“好厉害啊,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就那么些寄奴草怎么可能会制造出如此规模的傀儡。”
“这傀儡是中空的,但里面应该藏有些简易机关,就像那日在卫府中出现的那樽一般,只要不小心触碰到,便会爆炸。”卫松疾沉色道:“不过比起这些,他的指上功夫着实不简单。”
“看样子庙里的裴闲池就是死在这种攻击下的。”谢明月看着他,问道:“他的指上功夫和你的残颜玉指相比又如何呢?”
卫松疾道:“残颜玉指虽然有速度迅猛的特点,但与它相比起来还是略显不足,不过的我另一门绝技焚膏指倒是克制此术的奇效,具体结果究竟如何,只有比试后才知道。”
“对了,你刚才提到裴闲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卫松疾问道。
谢明月将庙内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了卫松疾,当听到公羊禄惨死的消息时,他微微一怔,沉默不语,双手在不经意间攥成了拳状。
嘲风结成傀儡之后,身形开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开始和它不停换位,在这样的灵巧诡异的步法面前,众人只能听到风声,却听不到脚步移动声,更是无法在高速的转换中分辨出这两者当中谁是嘲风,谁是傀儡。就在三人议论之际,苏吟正陷入嘲风双重的围攻下。
一阵火光撩动,苏吟身体轻盈地宛如一只蝴蝶落在一盏明灯的灯帽上,他单脚伫立,脚尖距离火源只有毫厘的距离,却纹丝不动,整个人几乎和灯盏融为一体。
嘲风和傀儡转换出的两道黑影也伴随着苏吟的移动来到了油灯上方,趁着苏吟刚刚立足的那一刻由上至下攻了过来。苏吟双掌翻动,游走在嘲风的密集的剑势当中,一次次化解着迎面而来的攻击。
在第一盏明灯上停留稍许后,苏吟双袖舞动,借着嘲风营造出的气流身体后倾,一个点足,又落在了第二盏明灯上。黑影紧随而至,继续发动攻势与他纠缠。
就这样,苏吟且战且退,象征北方星象的七盏明灯一个个被他过了个遍。当他落在第七盏灯上时,这一回他双脚缠绕住灯盏,没有再继续退却的意思。嘲风加速身形挪移,黑影交替闪烁,运动之迅速已经到了连影子都无法捕捉到的境界,
这一幕情形让一旁围观的左思看得目瞪口呆,连连摇头,向身旁的谢明月证实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突然间,“嘭”地一声轰然巨响,就在众人还在沉浸在眼前诡异莫测的身法较量时,灯盏的上方发生了一次大爆炸。一时间空气中草芥横飞,烟雾环绕,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道。
卫松疾等人因为站位较远的缘故,并没有受到爆炸波及,事发之后纷纷跑进雾圈之中,一窥究竟。
洞内凌乱的气流因为这场爆炸瞬间停息了下来,待烟雾消散之后,苏吟落足的灯盏已经被炸得无影无踪,所处位置出现一个巨大的洞,不时有地下水往上涌出。
苏吟和嘲风隔着爆炸地点各有十步左右的距离,彼此相望,经过片刻的沉默对峙后,最终还是嘲风口吐朱红,倒在地上。他手上的的吹雪剑被爆炸轰落到了苏吟的脚下,自己的胸口处却出现了一道原本并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伤口。
“这嘲风的实力都已经强到了这种程度,没想还会败下阵来!”谢明月一脸惊叹地看着卫松疾,后者似乎早就预料到这场决斗的结果,表现得远比身边两人要平静。
苏吟走到嘲风面前,看着他胸口处源源不断外涌的鲜血,神色复杂。
“原来你早已看穿了寄奴儡术的弱点,将我引到那种地方交战也是事先计划好的么?”
“寄奴儡术固然玄妙,但终究有惧火这处缺陷。”苏吟拾起一台散落在地上的油灯,将它重新点亮,放在嘲风的身旁。
“因为不能沾染火源的缘故,你的每一次攻击都主动绕开灯塔油芯的部位,会有一个短暂的空中停滞,我便是在连续的闪躲中寻觅出了这样反击的机会。”
苏吟食指轻轻触摸油灯里的火苗,似在感受着这埋藏了数百年的温度。
嘲风侧脸望着那明亮的光源,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两年过去了,和那时一样,现在的你依旧心机深沉,让人琢磨不透。我这两年来陷入疯癫,到处杀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没想到便要死在我最想杀死的人的手中。”
“你很不甘心么?”苏吟将油灯挪动得更加贴近嘲风。
嘲风惨笑道:“我杀了那么多的人,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有什么好不甘心的。我恨得自己当初瞎了眼,相信了你,被你从头到尾利用却浑然无知,如今这样死去也算是对得起我的名字……哈哈!”
苏吟站起身来叹道:“在九歌之中,我唯一不愿交手的人便是你,可没想到消失多年的你却出现在了最不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那我也只好将你除去。该恨的,该怨的,等我死后你们尽管可以一一向我讨来,眼下你们谁想要挡我的路,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卫松疾心知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得,话中既透露出了一股钢铁般的决心,也暗含了满满的警告意味。回想起数个时辰前那个还温婉谦逊,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转眼间变成了这样危险的人物,卫松疾便只觉得脑海中江水翻涌,感慨万分。
嘲风用手摁住伤口,虚弱道:“你既然怀有这样的心事,当初只管对我明说便是,我未必不会帮你,但为何要以那副模样来欺骗我,为什么要让我看道那样的场景……为什么……”
他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身体开始不断抽搐。
苏吟闭眸不言,背过身去,无人能够看清他此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