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卫松疾这一举动,整间庙堂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各种齿轮和木栝运作的声音不绝于耳,剩下的九道祭联受到外力的驱使收卷起来,隐藏在这些祭联后面的机关顿时暴露无遗。
与此同时,原本坚硬的地面出现了一道裂痕,随着机关的运作,地板不断外移,隐藏在下面的那道裂痕缺口也变得越来越大。
庙堂里面的烛灯和冥牌受到这股震动的牵引,剧烈地摇晃着,所幸的是庙祝似乎早已预料道这种情形,大堂里的物品摆设都被事先加固过,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倒是身处屋里的苏镜一时间没有适应这股突来的剧变,身体失去重心,险些摔倒。
卫松疾见状急忙上去将她搀扶住,然后顺手贴紧一侧的墙壁,使身体维持在一个平衡的姿势上。
趁着这股动荡之机,他暗地里观察了一下庙祝,只见庙祝身处震荡之中面不改色,穏如泰山一般。他清楚这样深厚的下盘功力不是一般人可以修成的,眼前这个老头也绝非泛泛之辈。
一盏茶的功夫后,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机械也停止了运作,原本清圣的庙堂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的洗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大堂的中央出现了一条长约十余尺,最宽处约六七尺的的狭长地陷。卫松疾站在上面居高临下俯视,裂口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他观察了裂口的边缘,四周棱口分明,没有被打磨的痕迹,似是自然形成,反观铺设在上面的岩石则是裂口光滑,有滑轮机关移动后留下的痕迹。
“这机关设置得当真精巧,不过这道裂口不像是人为形成的。”卫松疾眉宇凝神,很快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原来如此,当年地震造成的裂谷并没有消失,而且也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般大,后世之人之所以无法寻觅到它的踪迹,是因为张衡在这条裂谷上面修建了居室机关‘山房枢密’,将裂口被遮掩,这座屈子庙正是为了遮掩这道地震裂口而存在的。”
庙祝边听便鼓掌道:“不错不错,老头我在有生之年竟能够看到‘山房枢密’被破解的这一天,这辈子总算没白活。我也能够无愧于祖宗的教训和上一辈的托付了。”他言辞间泪光闪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说来,算是镜儿猜对喽!”苏镜一脸欢喜道、
庙祝点头称赞道:“当然了,不得不说,女娃你的直觉可真准呐!虽然运气成分居多,但老头我佩服你的直截了当。”他目光抛向一边的卫松疾,语调故意拔高道:“比起某人的那番耍阴谋诡计,胡乱折腾可真算得上强过千百倍。”
卫松疾装作没听到的模样,转换话题道:“老人家,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了这道裂口一守就是一辈子,真得值得这样做么?这下面究竟埋藏有什么东西?”
庙祝摇头道:“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公羊一族守护这个裂口已经有将近四百年的历史,自打我公羊禄生下来,我的父辈便告诉我要守护‘山房枢密’里面的秘密,不仅不能让外人知晓这件事,甚至我们族人自己都无法亲自接触这其中的奥秘。我只知道在这裂谷之下埋藏的东西和屈原大人本人有着莫大的联系,具体究竟如何,需要你们亲自下去一观。”
苏镜好奇道:“既然老人家遵循租训,要保守这个秘密,那为何又要有意无意将这件事透露给我们呢?”
公羊禄一脸无奈道:“你们也都看到了,这偌大的庙宇也就只有我一个人守护而已。这百年以来诸侯割据混战,安陵又饱受南边蛮夷欺凌,屈子庙经常受到劫掠。我的族人大多数为了守卫这间屈子庙丧命,到了我父辈这一带就只剩我们父子二人。可怜我妻子又因病早逝,我又不愿意再续弦,膝下无子,无以为继,待百年之后,这间屈子庙势必无人照看,届时依照祖宗遗命,势必要毁掉屈子庙,封闭裂口,让九歌遗物永眠地下。”
“我和这间屈子庙一起活过了大半辈子,怎么可能忍心去毁掉它,我心想与其这么做,倒不如让有缘之人见证去见证九歌遗产的现世,让他们决定这份秘密是否要继续保留下去。所以在二十年前,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决定将安陵存在九歌宝藏的消息传播到外界,届时只要有人能够通过各种途径找到这个地方,并且通过那十一道祭联的考验,我便会为他开启这份宝藏的大门。”
卫松疾疑问道:“老丈所言的九歌遗物是否指得就是持国之力?”
“持国之力?”公羊禄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卫松疾摆手笑道:“没事,我随便问问而已。话说回来,即便知道九歌遗物在安陵,但仅凭这一丁点线索,又怎么可能会有人找到屈子庙这个地方?”
公羊禄一脸狐疑道:“那你们几个又是靠着什么找到这里的?”
卫松疾道:“两样东西,一是舍妹交予我的那份古地图,二是班固张衡的手札笔记,不过这些应该和老人家你没什么太大的联系吧。”
公羊禄冷哼一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和我没关系,班固先生的手札笔记暂且不提,你口所说的那张藏宝图可是由我亲手托人送到外面去的。”
“怎么会?那张地图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之前一直都暗藏在舍妹的琴身之中,而那口琴正是家父所传……”卫松疾想到这里,神情惊异,不由话语中断。
“三十多年前,有位来自北方名唤嵇康的年轻人游历到了安陵,当他参观这间屈子庙时,竟无意间窥破了这庙中暗藏‘山房枢密’的机关设置,执意找我寻求这其中奥秘。我知道瞒他不过,又不愿意将这九歌遗产的秘密轻易泄露于他,于是考问起他对屈子所著《九歌》的认识深度。”
“这嵇康倒也是有才之人,也没有半点的拖沓,挥笔下来便是你们看到的这洋洋洒洒十一道祭联。他用和屈子同样的语法和主题创作出另外一个版本的《九歌》,将心中感悟和哀思尽数灌注其中。我从他的文中看出他并非是贪慕名利的市侩小人,而是打心底钦佩屈子的德行,所以便打算将机关开启,将九歌遗产托付于他。”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嵇康不仅仅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还是一位性情中人。他回来以后,说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他还说什么生活的乐趣便是在于追寻的过程,结果到底如何并不重要,过去的东西便应当让它随风而去,像我这样花费毕生时间去守护一件不让世人所知的东西实在是太愚蠢了。”
说到这里,公羊禄低头轻笑,笑声中夹杂着淡淡的自嘲,思绪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个晚上。
卫松疾心道原来父亲早在二十年前便来过安陵,而且也同样发现了屈子庙中的秘密。只不过不同的是父亲行至中途便戛然而止,尽兴归返,而自己却要在这条未知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他不由苦笑,这大概便是天意吧,上天注定了这对父子无论怎样都无法躲开这样的命运考验,但不管结局如何,毕竟两人曾经站在同一位置上,冥冥之中的血缘牵引让他心中的信念更多了几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