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卫松疾一大早便起来了,但迎接他的确是谢明月带来的坏消息,前去送还昭伯的车卿之至今未归,他的部下已经开始到处寻找他的下落,但是至今仍旧杳无音讯。联系到之前公孙战的惨死,卫松疾心中生出不祥预感。
公孙战和车卿之是苏曜的部下,统领着安陵三百绡巾卫,现在公孙战已经遇难,倘若连车卿之也遭遇不测,那么各种不利的流言就会开始传播,甚至会在军中制造恐慌,造成军心动荡。这三百来号人在安陵终究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庞大力量,万一引起哗变,后果将不堪设想。
正当他和谢明月要赶回尚香谷地安抚那些绡巾卫,顺便探查车卿之下落时,一道墨色的人影从天而降,屹立于前方道路上。熟悉的剑锋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浓浓的杀气四处爆窜,持剑人单手持剑,背身而立,似要斩断眼前人的生路。
卫松疾眼神一凛,鞘中的“风澜”崭露锋芒,顺势被抽出。一旁的谢明月能够明显感受到眼前陌生来客的剑锋中包含着数之不尽的哀怨和痛楚,且不时在风中鸣颤,许久不曾吟血的宝剑因为主人内心沸腾的杀意而发出阵阵悲吟。
“为什么要杀了她,为什么?”墨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原本清澈明亮的双眼此刻宛若死灰般阴沉。
卫松疾神情微变,用不解的语气道:“此话何意?”
荆歌神情痛苦,眼前浮现出林间那血淋淋的场景。倒在殷红中的女子昨日还彼此说笑,如今那迷人的音容却永远定格在生命最后一刻,深深烙印在情人的记忆深处。
“为何要杀害她,你忘了当初是如何承诺我的!”荆歌猛地从平静中爆发,奋力嘶吼着:“本来我拥有的就很少很少,为什么你还要夺走她!”
质问的声音伴随着剑光同出,当荆歌话音落下的时候,身形已经转眼间浮现在仇人的眼前。冷如冰磐的目光近距离逼视,是愤怒,是不甘,是要将对方送入无间地狱的决心。
“水濯,死了?”卫松疾一番试探性的发问,更是刺激到了荆歌,对方愈加绝望和愤怒对表情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会呢?”他既是问对方,也是问自己,他不明白这股冲着自己而来的憎恨到底从何而来,更无法相信连像荆歌这样的人也会暴露出凶性的一面。
荆歌指着他的佩剑,义愤填膺道:“濯儿脖颈伤的那条深入剑痕深入肌肤半寸即止,从中招到死亡留有间歇的时间,分明就是你卫松疾独创的吴寒刺松,除了你之外,这安陵还有谁能施展此招,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卫松疾无奈摇了摇头,吴寒刺松的确是自己招牌式的剑招,而且以他对荆歌的了解,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找上自己,想必水濯死于自己的剑招之下已经是事实了。
他放弃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反倒是率先出招,攻向荆歌,仿佛已经认领下这桩血案。卫松疾的这番举动也显然出乎荆歌的预料,他没料到卫松疾竟无半点解释,居然反客为主的主动攻了上来。这更令他感到愤怒,挥剑朝着前方迎了过去。
两人招式出自同源,各自持有当世名锋,剑光交错,身形浮掠之下,转眼间已经过了数十招。谢明月在一旁静静观战,他清楚这场厮杀他没有任何插手的机会,贸然相助,只怕会让形势变得愈加复杂,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卫松疾能够挡出这波复仇的火焰。
荆歌脚步挪移,不断身形变换,以自己轻功上的优势去寻找对方剑扇屏障上的破绽。他不急于正面攻击,而是防备间暗藏攻势,等着卫松疾回气换招的再瞬间一举格杀。
二人内力相当,剑法也都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看不出哪一个人更占优势。面对荆歌严整的守势,卫松疾出招同时用讥讽的口吻笑道:“师兄,你当真是来给你心爱的女人报仇的么?”
言语挑逗,不比肢体冲突来的直截了当,但带来的痛苦却远远超过精神上的折磨。荆歌不再保守,而是转守为攻,云音剑的剑势越来越凌厉,上中下三路切割剑扇,一时间双剑交接,火光迸溅,看得人眼花缭乱。如此结果在卫松疾的意料中,他且战且退,不知不觉中战场已经转移到身后一处仓库前。
这是一座常年背阴,废弃多年的仓库,白天里面射不进半点眼光,只是用来储存一些废料。卫松疾心念一转,拔剑抽身后退,闪入仓库里,身形很快融入到一片阴影之中,不见半点踪影。
荆歌见到这样的情形,心中生出一丝异状,正要犹豫是否进入,忽地从里面射出一道剑气扫向面门,他及时躲开。紧接着第二道剑气又不偏不倚又射向他闪避的位置,荆歌不慌不忙调整姿势,再次避开这波攻势,但第三波无形的剑气携带着更为汹涌气劲从黑暗处紧贴着第二波攻势被快速催发出来。
这一次的剑气不比之前,荆歌没有任何躲闪机会,电光火石间立刻用云音横剑抵挡,剑气击打在剑身上如同泥牛入海般化为无形,但是仍有一小部分剑气被剑刃切割反弹,“嗖”的从耳垂边缘扫过,几缕青丝应声断落。趁着卫松疾发招的间歇机会,荆歌纵身跃到高台上有利位置,然后俯瞰下方刚才接招的位置,只见那块区域已经被剑气扫的寸草不生,满是剑痕。
“疾风扫剑!”荆歌立刻认出这就是夺取水濯性命的招式,顿时胸中再次怒火燃烧,明知对方有意引诱自己进入仓库,但还是毫无顾忌的飞身跳跃进去。他知道黑暗中快速行动是他的优势,但也同样是曾经身为刺客的卫松疾所必备的技能。两人皆无法短时间内制住对方,只有凭着自身的根基来一场公平费时的决斗。
谢明月见两人转移战场到了仓库,也准备跟随进去,突然间一股寒气凌人的气势从身后逼近,迫使他中途停止,回身望去,却不见人影,只听见一道道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一般。
他顿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渐渐地,从视野尽头出现三个陌生的身影。三人中,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身厚重的盔甲。那魁梧的身躯在盔甲的包裹下乍看之下宛如一头壮实的野熊,当谢明月意识到眼前是一个人而非熊的时候,他身旁另外两个人却不见踪影。
“你们是……”还不等谢明月把话问完,忽得脖颈上一阵火辣,其中一人竟不知何时闪现在了自己的侧面,长剑直抵喉头,只需对方轻轻用力半分,自己的性命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
这一切几乎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谢明月讶异于对手惊人的身法同时,暗地里也开始有了动作。他右手拇指轻弹剑柄,银剑霎那间弹出剑鞘,打在眼前之人的剑身上。后者剑身遭击,虎口微微生麻,但是剑势犹存,手中长剑不受外界影响斜着向谢明月的面门削了过去。剑锋疾闪,擦着谢明月的鼻尖掠扫而过,在上面留下一道淡淡血痕。
两人交战正酣,远在一边的盔甲巨汉也开始有了行动,背后缠绕的铁锁链在裸露的双臂扯动下加速舞动,当全身的力道尽数汇聚在肱肌上后,丹田真气爆冲,只听他大喝一声,精致锁链蓄力抛出,直取谢明月心脏部位。这一击霸道十足,宛如失去束缚的猛虎,扑向对方最致命的部位。
谢明月挥剑硬生生裆下这一击,这才发现这铁锁链的附着的不仅仅是蛮力而已,还有一种破万钧的气势。他难以在短时间内卸掉这身蛮劲,只能迈开双脚,扎起马步,转而将这股力劲化消到下盘。只听一碎裂声响,他所处的地面竟然因这股力道而出现数道裂痕。
他面对陌生的剑者已经是处于下风,如今受到巨汉猛力摧残更显不支,但两人显然没有就此结束的意思,趁着谢明月下盘未闻,两人再同时出击,谢明月知道已经无力闪躲,只好豁出去放手一搏,左手持剑,右手持剑鞘分别阻挡二人攻势。
三人兵器交接,谢明月手中银剑和剑鞘瞬间被弹开,强烈的余劲透过双臂打入体内,谢明月顿时感到全身一阵麻痛,五脏六腑好像要被震出来似的,胸口几乎快要裂开。他踉跄后退数步,口中喷出打大摊鲜血。
持剑之人立刻将谢明月制住,用满是不屑的目光打量他,道:“哼,原来鼎鼎大名的陆门十羽之首卫松疾也不过如此,当真是令人失望!”
三人中方才一直都没有现身的一人此时终于从一侧的松树上跃下,再次从头到尾打量了谢明月一番,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把被震掉的银剑,仔细审视,然后连连摇头道:“他不是卫松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