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隐约看见正前方有一名头戴斗笠的黄衫女子,手撑竹篙,正在缓缓游进众人视线。
屈衡不悦道:“只是湖上渔客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他话音刚刚落下,那黄衫女子便丢篙飞离竹笺,足尖如同飞燕般在湖面上灵巧点过,行动处体态轻盈,衣袂飘飘,宛若仙人。船上之人看得微微有些痴醉,待缓过神时,黄衫女子便已稳移伫立在众人眼前。
卫松疾心乱如麻,思绪繁冗,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船上的这一变故,直到眼前女子取下斗笠,目光与他正视,这才恍神惊诧道:“苏姑娘?”
苏镜淡淡笑道:“郭前辈已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我算淮你们会在此处出现,已等待多时了。”她取下发髻上的束带,置于风中,此刻刮得是正西风,发带也随之往西边飘去。
“顺风行舟的道理也许人人都懂,但是这风陵湖的湖面水势与风向皆然不同,你能根据这两者推算出船的航向,却是万分的不简单。”屈衡目光中流露出钦佩之色道:“老夫果然没有找错人。”
卫松疾脸色一暗,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的。”
苏镜一边向屈衡走去,一边道:“我是这件事的当事人,该怎么做应由我说的算。”她目光落在卫松雪身上,神情凝滞片刻,忽而露出温暖关怀的笑容。
卫松雪被她这么一看,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她又仔细打量苏镜,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般美丽的女子,仿佛是从画卷里走出般,心中顿时明了道:难怪哥哥会如此在乎这位姐组,她生得那么好看……同为容貌出众的女子,卫松雪竟也生出一丝自卑和羞涩。
屈衡大笑道:“苏姑娘决定好了么,要用自己来换取这丫头性命。”
苏镜点了点头,道:“我虽不知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但既然事情已到这种份上,又岂有逃避的道理呢?”
屈衡冷咧一笑,忽地一掌打向卫松雪,这一掌看似刚猛,实则无力,卫松雪“啊”地一声身体弹了出去,卫松疾快步上前接过妹妹,见她身上并无伤势,这才宽下心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屈衡冷不陆出指点中苏镜的昏穴,后者似乎早有察觉,却也不反抗,身体一麻,便失去知觉软倒在甲板上。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卫松疾完全来不及反应。等苏镜昏倒在自己眼前时,所有的一切已经结束。
不,她不能有事。卫松疾心头一横,目光射向远处的荆歌,脸上顿现阴沉的神色,当即左手抱起松雪,踏离脚下之船,右手拔住风澜向荆歌横空劈下。
荆歌一怔,又立刻反应过来,取下卷中木剑迎面向上方来敌扫去。两剑遭遇在即,卫松疾眼神突变,剑锋方向陡然改变,目标竟是直指一旁的昭伯。荆歌大惊失色,急忙上前补位,木剑一字刺出。
这一剑荆歌的本意只是在阻敌,并无凌厉攻势。但卫松疾旧人心切,面对这一剑不退反迎。木剑结果不偏不倚钉入了卫松疾的腿根,火红的血柱喷涌而出,色彩鲜艳地好似空中划过的一条红绫。卫松疾痛的额头流冷汗,牙关紧咬,却连哼也不哼,眼中只有昭伯一人。
荆歌完全没有料想到会发生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顿时怔在这里,口中不时嘀咕道:卫松疾,你这个疯子!
背上的卫松雪见到兄长的腿部出现了一个血窟窿,不由惊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昭伯看着眼前之人来势汹汹向自己奔来,神情顿时恍惚,过往回忆飞速在脑海中闪过,竟缓缓张开臂膀,紧闭双眸准备硬生生受下这一击。卫松疾微微一愣,很快恢复冷静,右手风澜瞬间收势,避开昭伯的身躯重要部位,稳稳贴在脖颈上,把他转成自己手中的人质。
卫松雪慌忙从哥哥的背上爬下,用牙齿撕掉自己衣袖的一角,扯成条状,双膝跪在地上,轻轻将纱带缠在他腿部的伤口上。她自幼便在陆门接受过正规的战场护理训练,活跃在吴晋战场的后勤线上,包扎功夫一流,这样的伤口也自然不在话下。
卫松疾低头看着神情专注的妹妹,心中不禁生出愧疚。他强压痛楚,将酸苦的泪水咽在肚中,抬起头来又换成一副冰森冷漠的面孔对屈衡等人道:“这老头需留下来做人质,想要他的命,便将苏姑娘完好无损送还。”
屈衡微微一怔,目光闪烁。在他看来,卫松疾此举甚妙,看出昭伯不会武功,又在“九歌”之中占有重要地位,便以他作为人质,一来可保兄妹两人全身而退,二又可以可确保苏镜的安全,一举两得。
公申征远远地挥膀大骂卫松疾卑鄙,后者却毫不再意,微笑着伸出右手手指,用几乎与屈衡同样的姿势,将昭伯点昏在地。屈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表面依旧平静如往,内心却是怒不可支,双拳背在身后握得“咯吱”作响。
“要不要咱们现在就换回昭伯?”公申征试探性问道。
屈衡摆手道:“不必!这丫头现在落在我们手上,谅他们也不敢拿老昭怎样。待她将图卷上的匈奴文字翻译完毕,咱们再从长计议。”
卫松疾走到荆歌面前,两人彼此反复打量,一言不发,竟似用眼神在交流。
“你们走吧!”荆歌忽地甩出这么一句,然后抱起受伤昏迷的水濯,转身拂袖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卫松疾微微有些出神。他在松雪耳旁嘀咕几句,后者点了点头便直奔桅帆处。二人一个摇桨,一个控帆,小船很快折回东方,驶出“九歌”一行人的视线。
不远的湖面处,公孙战带领下属正在赶来,他与众多绡巾卫竟未能阻止屈衡等人的强行突围,自感脸上无光,看到卫松疾后纷纷表示要继续追赶“九歌”,以洗耻辱,结果却被他挥手制止。
公孙战不解,看了看甲板上昏迷不酲的昭伯,正欲寻问究竟,却瞧见卫松疾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兀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再也无法硬撑伤势,身体笔直栽倒下去。昏迷中,卫松疾耳边隐隐传来众人慌乱嘈杂的嗡鸣声,双眼无神地看着白蒙蒙的天空,意识渐渐恍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