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北极之战中，“卡玛救世军”主力被努阿克人合围，只有乌霍和卡洛斯带领小股力量突围成功，后来又连续躲过了数次清剿，历经九死一生，终于隐姓埋名，躲进了卡玛城外的“杜马拉”贫民窟。

　　这里房屋破败，瓦砾遍地，狭窄的街道上污水横流，空气中永远弥漫着肮脏腐败的味道，就像一座从未清理过的垃圾场。

　　努比从“杜马拉”上空飞过，对这样一个臭气熏天的存在感到既震惊又费解：在努阿克人统治的星球上，不应该允许贫民窟的出现！何况清除它本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一把大火就能把那里化为一片灰烬、从此彻底消失。

　　不料苏鲁只是摇头，告诉他在“杜马拉”，真正的贫民窟其实是在地下，地面上只是些出入口。从那里开始，向下直到几公里的地下深处，生活着几十万贫苦的卡玛人。

　　那些狭窄的出入口，不要说努阿克爬行者，就连步行者也休想进出。

　　“关键是，那里的卡玛人是我们最重要的奴隶来源！因此，绝对不能用清除的方式来对待杜马拉。”他的态度很坚决，“至少现在不行！没有这些卡玛奴隶，我们这些努阿克人恐怕要活活饿死。他们还是采矿、冶炼、建造飞船的主要力量，说不定将来能被训练成合格的太空战士——谁知道呢？”

　　卡玛反叛分子喜欢将“杜马拉”作为藏身之地，对此他早就便心知肚明，隔三岔五地就派军队前去搜查，只是每次都悻悻然空手而归——那些狡猾的小个子卡玛人跑得飞快，一有风吹草动就迅速溜之大吉，躲进深深的地穴里，踪迹难觅。

　　久而久之，搜查变成了例行公事。他不得不承认，叛乱分子似乎永远都无法清理干净，他们总会时不时地露个头，干点“坏事”以显示其存在——就像这颗星球上的“蓝柯树”，一场大雨过后就会破土而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外表上看，乌霍和米亚与其他卡玛贫民毫无二致。

　　尤其是乌霍，和他们的邻居们一样，终日无所事事，穿得破破烂烂，从来不修边幅，脾气古怪而暴躁，经常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与人拌嘴争吵、甚至动手打架……

　　定居于此的第二年，米亚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乌霍给孩子取名“卡洛”。

　　“这是为了纪念我们的友谊。”他将刚出生的小“卡洛”捧在手里，递给卡洛斯。

　　卡洛斯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只见眼前这名小小的卡玛婴儿双眼紧闭，呼吸又弱又慢，身上还裹着一层黏糊糊的半透明生物膜……

　　“卡洛”已经三岁了，身高还不到二十厘米，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米亚的腹袋中，饿了的时候就会探出脑袋，发出又尖又细的咿咿声。

　　每次去乌霍家，卡洛斯都要仔细伪装：披上长长的斗篷，戴上凶相毕露的仿真面具，把自己打扮成努阿克步行者的样子。一来二去，周围那些没受过什么教育的邻居们觉得没事最好不要去招惹乌霍一家，他们有位惹不起的努阿克步行者朋友。

　　其余的时间里，卡洛斯独自居住在地下。他的住所有一个独立的出入口，隐藏在一个外表破破烂烂的院子里。

　　每隔一段时间，张选就派人给他送些给养——都是些吃喝之物。

　　“飞船上自己种的，百分之百的地球作物，你在卡玛星球上肯定吃不到。哈哈。有空就回来看看！我等你！”

　　简短的留言听上去平平淡淡，却透着一种熟捻和温暖。

　　前后加起来，卡洛斯一共三次返回“太空七号”。第一次是逃出努阿克人的围剿之后，他将“北极之战”进行了总结，请张选转发给火星和地球。后来他和乌霍发现了努阿克人的“崽巢”，于是第二次去见张选，交给他一套用来制造爆炸装置的图纸。

　　前几天，他第三次回到“太空七号”。“张选，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要研究一下后续行动细节。”

　　“看来炸毁‘崽巢’的计划已经准备就绪！我们那些卡玛朋友动作很快呀！了不起！”张选高兴地说。

　　“对！我们刚进行了一次爆炸试验。你制作的炸弹威力惊人，绝对能把那个地方炸上天！”

　　“这些年呆在太空里，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儿，除了偶尔给太阳系和‘致远号’发个信息，剩下的时间里净琢磨这些了。就好比在太空环境中制备炸药吧——要怎么弄才能做到纯度高、均匀性好？诀窍是想办法让每一颗炸药微粒都呈现出完美的球形——这样就能产生最大的威力。经过反复摸索，我们已经研究出了一套很棒的工艺流程。对那些炸弹的威力我绝对有信心——这一点必须要做到，对吧？因为行动中只能使用化学炸药。”

　　“是的。要想不被检测出来，就只能使用古老的化学炸药，还得混装进食物里。”他说。

　　“关于炸毁‘崽巢’之后的行动，你们是如何考虑的？”张选问道。

　　“辛苦孕育的下一代就这样灰飞烟灭，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或许是因为寿命超长的缘故，努阿克人的繁殖能力很弱，孕育后代的过程既艰难又缓慢。据乌霍说，那些幼崽虽然已经孵化出来很多年，但是大部分直到现在还不能用后肢直立，更不要说行动自如了！

　　当然了，极少数的努阿克步行者除外——他们都是单独喂养，现在已经可以跟在成年步行者身后四处走动了。至于那只飞行者，虽然乌霍每次去送食物都特别加以留意，但是至今为止连一次都没有见过！我们猜测他可能已经离开‘崽巢’，说不定被那个叫做努比的成年努阿克飞行者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选微笑着望着他，示意他继续。

　　“炸毁‘崽巢’后，反抗力量希望先到‘太空七号’上暂避风头。我们一共是九十七个人，包括乌霍和米亚家的小卡洛。等过段时间地面上平静了……”

　　他抬手一指脚下，“......大家再返回卡玛。爆炸一定会极大地鼓舞卡玛人民，那时只要乌霍振臂一呼，新一波反抗运动势必卷土重来，一鼓作气将努阿克人彻底消灭！”

　　“有道理。几年前苏鲁离开时带走了不少努阿克人，将卡玛交给飞行者努比代为统治。由于人手不足，他们实际控制的区域已经收缩到卡玛城周围几百公里范围内。

　　要我说，反抗力量能够生存下来，真正的原因就是——苏鲁手里没有那么多力量来彻底清剿。他们一直在隐忍，在等待，等待努阿克幼崽长大成年。‘崽巢’里一共有多少努阿克幼崽？只怕数量不少吧？”

　　“从每次的食物供应量推算，差不多五万只。”

　　“炸毁‘崽巢’后怎么办？这是个极其重大的问题。你和乌霍的想法在战术上当然是对的——但是从战略上分析，我们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张选慢悠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