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三人同时吃惊地望着他。

　　林娴心想，这可真是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冰魄”就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它的思考仿佛没有尽头——不过最终还是开口道：

　　“熄灭一颗恒星当然是可能的，因为没有任何物理规律限制你这样做。只是这已经超出了绝大多数智慧文明的能力，其中也包括弥林文明。我搜遍所有记忆，只能告诉你，大约五十万年前，天鹅座里有一颗恒星忽然在几天时间里完全熄灭。我们的天文学家忠实记录下了这一事件，但始终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在那颗熄灭的恒星四周，环绕着大大小小数十颗行星，既有气态巨行星、冰冻星、高纯金属星，也有温度适宜的岩石行星，其中至少一颗星球上存在高级生命。

　　后世的一个猜想就是，某个拥有超级毁灭力的外来入侵者，为了灭绝那里的文明，直接熄灭了她所在世界的太阳。”

　　“等一等，你们怎么知道那颗恒星是熄灭而不是消失了呢？”林娴问道。

　　“虽然失去了光芒，但是那颗恒星的引力还在，甚至还略微增大了一些。这说明它并没有消失，只是已不再发光——等一等，这好像是第五个问题了……”

　　“冰魄”忽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几个人哈哈大笑，只有王小树一言不发，皱起了眉头。

　　刘盛端起杯子喝口水，说道：“好了，先不开玩笑了。我们是不是快到了？我怎么觉得‘极地’号已经飞得很慢了。”

　　“她还在减速，最终的入轨速度大约是十五千米每秒。现在的速度还在十万以上，再等等吧。”安磊边说边看了一眼航图。

　　“距离呢?”

　　“大概五亿千米。这个距离上望远镜里看不到多少细节。”

　　王小树指着对面舱壁上一副圆形投影说道。

　　那是一副近乎静止的图像，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星球，如同在地球上用手持望远镜看到的满月，散发出柔和的淡蓝色光辉，四周还有几个微弱的亮点，可能是它的卫星。

　　“这是曼达星球。几十个小时之后，我们将从距它只有几千万千米的地方掠过，到时候你们就能看到上面的山川、河流、海洋，还有森林了......”

　　“冰魄”正要细细地介绍一番，却听刘盛发出一声惊呼：“大家快看！”

　　只见图像右上方出现了一个亮点，面积急速扩大，很快就变得十分显眼，就像是......什么东西忽然在显示屏上烧出个小孔，强烈的光线一下子透射进来。

　　几秒钟之后，亮点已扩展成一小片光圈，边缘最亮，越往中间亮度越低，它依然在扩张，只是速度越来越慢，亮度上的变化也变得难以察觉……紧接着，光圈中心区域突地闪耀一下，随即迅速熄灭，一片灰黑代替了它，并开始向四周蔓延......

　　“这是一次爆炸，对不对？”

　　王小树声音颤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冰魄”。

　　“是的。一次行星级别的能量爆发，至少波及三分之一的星球表面！或许我们来得不是时候，那里可能正在进行一场战争。”

　　“冰魄”打开三维投影，边播放边说道：“刚才我正要向诸位介绍，曼达星球几十万年前才孕育出智慧文明。没有灭绝之前，弥林人经常去那里打猎，那上面有天鹅座里独一无二的星兽——诺兰诺克，非常稀有，每一只都价值连城……没想到如今那里也成了战场。”

　　“天鹅座里还有没有类似的星球？”刘盛问道。

　　“应该没有了。附近三十光年内，只有我的母星弥林和眼前的这颗曼达行星拥有智慧文明。建议我们现在就向它发射一枚探测器，这样要不了多久就能搞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袖珍着陆器轻盈地降落在一块平地上，王小树和安磊一跃而下。

　　眼前是一片荒凉衰败的景象。

　　“这里就是帝国曾经的首都，伟大的弥林城。最繁华的时候，方圆八百千米内生活着上亿人口，光航天港就有十几个。”

　　“冰魄”的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王小树依然能从中感受到深深的悲凉。他环顾四周，除了断壁残垣之外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动植物，也没有任何生命。

　　“敌人取得胜利后将这里劫掠一空。离开前动用了植物基因干扰武器和有机生命吞噬体，确保这颗星球上再也无法长出植物，或者进化出动物。”

　　“冰魄”在他们前面缓缓飞行，一路解释所见到的一切。

　　“看到前面那个巨大的废墟了吗？那就是弥林帝国总统府所在地。”

　　王小树早已注意到那座小山般的建筑残骸。

　　即使是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即使已经倒塌了如此之久，它那巨大的规模还是令他震惊不已。

　　原来是总统府啊！怪不得！

　　“冰魄”好像猜到了他们的心思，“开始图像重建。”它轻声说道。

　　两人停下脚步，目光聚焦在废墟之上；片刻之后，一座顶天立地的建筑呈现他们面前。

　　巨大的基座长度超过二十千米，宽度至少五千米，最下面是一层一层倾斜而上的台阶，每隔数百级就向外伸出来一座平台，错落有致，朝那个方向的都有。

　　那些平台宽大而又平坦，看上去就像是悬浮在半空中的跑道和停机坪。无穷无尽的台阶尽头，十几座外形完全一样的摩天大楼一字排开，簇拥着正中间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塔。

　　“那就是弥林塔，高度超过七千米，旁边那些大楼的高度接近五千米。”

　　“冰魄”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也许你们已经猜到了，那些平台是用来停靠飞船的。贵族和高官都很喜欢使用航天器，那是身份和权力的象征。越高处的平台越尊贵，而总统和元老院长老们的飞船则可以直接降落在弥林塔顶。那些台阶每逢节日就能派上用场，到时候上面会坐满观众，足可容纳上千万人，人们在这里欢聚一堂，载歌载舞，观看盛大的演出。”

　　“真壮观啊！刘盛，你看到了吗？”

　　王小树发出了由衷地赞叹。

　　在视觉共享的另一端，刘盛回答道：“我一直看着呢！真是了不起的文明奇迹！不过‘极地’号马上要转到星球背面去，通信不得不中断一会儿，你们注意安全，三小时以后再联系。”

　　他们关掉对讲，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大约五千米，来到一段破烂不堪的围墙前，穿过上面的一个缺口，最后来到一片空旷的土地上。

　　“弥林墓园。当年这里是首都景色最美的地方之一，各种植物生长得极为茂盛，动辄高达数百米。人们喜欢给它们安上梯子——有人工的，也有电梯，然后在枝干上建起树屋，每当热季来临，那里就成了最佳的乘凉去处。”

　　“它们不会死掉吗？”安磊问“冰魄”。

　　“不会。那些大树都很粗壮，胸径足有好几十米。与地球上的树木不同，它们的营养系统都长在树心里，一般情况下不容易受到致命伤害。”

　　“太可惜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王小树怅然说道。

　　“照理说才过去几万年，死去的动植物应该留下大量痕迹。不过别忘了还有那些可恶的有机吞噬体！有它们在，什么动植物遗迹都不会留下。”

　　“那些吞噬体最终怎样了？”

　　“吞噬体可以存活一万年左右，失去活性后自动裂解成我们脚下的这些砂粒。”

　　王小树停下来，东张西望一番，解下背包，从里面小心翼翼捧出来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那里面装着弥林宇航员的骨灰。

　　“就在这里吧！视野开阔，地势也高。”

　　他和安磊一齐动手，很快在松软的土地上挖出一个圆坑，又把水晶瓶端端正正地摆在坑底，然后开始回填。

　　还剩下最后几锹土的时候，王小树忽然说了声：“等一等。”，伸手在贴身的上衣袋中摸索一阵，掏出来一个小纸包，打开后露出来十几粒植物种子。

　　他将种子小心地撒下去，又倒了些水在上面，这才开始继续填土，最后还不忘使劲跺上几脚。

　　“说不定能长成大树呢，对吧？别小看这些种子，它们的生命力可顽强了，哪怕经过几十年、上百年......只要遇到适宜的环境，还是会发芽长大……”

　　在他们的头顶上，“极地”号刚刚沿着近地轨道绕弥林运行一圈。刘盛坐在驾驶舱里，居高望远，从太空中把这颗星球仔细观察了一番。

　　壮美而又荒凉。陆地山川、湖泊海洋，还有浓密的富氧大气，以及活跃的气候——半小时前他刚刚看到一场降水，伴随着上千公里尺度的大气运动。

　　弥林星的个头差不多是地球的两倍，重力接近地球的一倍半，一昼夜相当于地球上的四十个小时。

　　她的表面相当平坦，除了两列纵贯南北的山脉之外，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海洋面积巨大，占星球总表面积的百分之八十——但是很浅，最深处也不超过一千米。

　　这颗星球上唯一缺乏的是生命，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