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骆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泡在碧绿色的修复液当中,身处熟悉无比的培养池,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个获得自由的梦,实际上仍然身处金字塔基地的治疗室,仿佛下一刻顾蝉衣就会坐在轮椅上推门而入。
“吱嘎”房间的合金门被人推开,骆凡抻着脖子看去,一头褐色短发的莫无言拿着衣服走了进来。骆凡见状愣了一下,重新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是无面人医疗部的治疗室,只不过灯光开的很暗,窗外依然漆黑。
他记得自己离开三庆交易区后沿着小巷往回走,可没多久就跌坐在了墙边,“怎么会在这?自己晕过去了?教官把自己带回来的?”
“怎么,进来的不是苏婕姝,有些失望?”莫无言开着玩笑,“醒了就赶紧爬出来,要撤了,咱们可是撬锁进来的。”
将衣服递给从培养池爬出来的骆凡,莫无言撇撇嘴,“怎么搞的,还能晕倒在路边?如果不是我刚好喝完酒路过,你岂不是要成为第一个冻死在京都街头的无面人?”
骆凡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虽然还没有完全愈合,但已经开始麻痒起来,显然用不了多久就会全部闭合,最主要的是自己的体力和精神头已经恢复如初。
莫无言瞳孔微缩,将骆凡送到这里的他最清楚,两个小时之前的少年还如同被扎烂的破娃娃般只剩下半条命了,虽然没有致命伤,但浑身翻卷的血肉让他看着也有些头疼,所以才会将少年带到这里来进行治疗,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对方就已经恢复到如此程度,看样子已经完全没有大碍,这是多么惊人的恢复能力,他可不相信这全部是细胞修复液的功效。
骆凡穿好衣服,他对莫无言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信,这是对于一个资历最老的无面人外勤起码的尊重。他有很多猜测,但都没有去深究,因为他能够感受得到对方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
“老大,你说咱们是溜进来的?”骆凡压低声音。
“是啊,怎么了?”莫无言看着少年的鸡贼的表情有些纳闷。
“这里可是三生楼唉,您老这么轻车熟路,之前的基地资料被盗案,就是你做的吧。”骆凡眨眨眼。
“嘿,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我教的确实不错,不过我似乎还没交过你们做贼的原则。”莫无言语气高深莫测。
这次轮到骆凡猜不透对方的想法了,他只是开个玩笑,却不想莫无言突然变得这么一本正经,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无言摸着嘴角的伤疤,“做贼最重要的就是保密,为了保密可以不留活口。”
骆凡猛然一惊,他在想对方是不是在暗示自己。还没等想明白,就看见莫无言如同鬼魅般晃出了门,脑袋回探进来,冲自己轻声喊着:“走啊,想什么呢?等天亮了医疗部的请你吃饭啊?哎哎,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让人顺藤摸瓜啊?平时怎么教你们的。”
当骆凡回到公寓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看着一地的狼藉挠挠头,开始收拾房间,
莫无言给了他三天假期,他觉得教官一定知道些什么,三天的时间足够他躲避风头。这三天中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骆凡其实也在担心自己是否遗留了什么线索被清道夫查到自己,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受伤后遗留在现场很多血迹,如果有心人查找,还是能锁定自己的。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不知道的是,当清道夫士兵到达现场时,房间里根本没有丁点血迹留下,如同全部被蒸发了一样。
这段时间他通过苏婕姝和林乌南了解到,三庆交易区的事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据说很快有人接手了那块地方的地下管理权,骆凡可以肯定这其中凌部长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能将京城中这么一件恶劣的事件弄得风轻云淡,他能想到这位清道夫分部部长的最近应很忙碌,但总之所有的事情就像地上的积雪,很快就化的无影无踪。
这几天无面人内部最重要的新闻是变异生物研究所的曹所长失踪了,这在无面人中可是件大事,总部在怀疑是不是被反抗军或者其他什么势力秘密劫持了,毕竟这个层次的研究人员接触的都是一些研究机密。按照林乌南的说法,已经有几组无面人外勤接受了调查曹所长失踪的任务,但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骆凡记得那个异常消瘦的中年人,更加记得那个对方研究出来的能够吞噬生物不断进化的怪物,自己便是在这次行动当中丢失了那个怪物的一块血肉。
骆凡皱着眉头,他觉得两件发生时间如此相近的事情之间似乎有些隐约的联系,但又理不清脉络,想了一会后便扔在了脑后。
这段时间他做的最多的是对自己身体状态的重新梳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能力似乎又提升了一些,现在他相信自己的战力如果参加评估,能够稳稳进入中尉级别了。但最让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失控,那种内心充满杀戮欲望的状态是否还会回来?下次再爆发这种情况是否会产生让自己后悔的结果?
骆凡闭上眼睛,想到了那天凌晨分开时,莫无言说过的话:“能力过于快速的提升会带来副作用,产生欲望是人类应有的表现,克制欲望才是真正的超凡者。”
少年抚摸着自己胸口,心跳缓慢而有力,他觉得自己应该寻求办法结局这个问题,自己身处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如果再次失去控制,可能不会再有这次的好运气。
正当少年沉思的时候,他忽然隐约感觉得到房门外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似乎犹豫了很久,才敲响了公寓的房门。
骆凡猜到了来者是谁,他打开房门,房东梅姨正站在门口。
“我不是来催租的。”中年女人笑了笑,骆凡能够看出她年轻的时候应该很漂亮。
“快请进。”骆凡将对方让进房间,这是几个月来,房东的一次上门。
“其实,我是来道谢的。”梅姨看着骆凡,目光灼灼,“我知道你应该不是普通人,前几天小儿子的事,我想郑重的的跟你说声谢谢。”
梅姨的目光清澈,声音也不像以往一般粗哑,此刻的她不是那个管理着一栋楼的房东,而是一对孩子的母亲。
骆凡其实很愧疚,男孩被劫走完全是因为自己,将他救回是自己应尽的责任,而且男孩还因此受了伤,这几天他其实很怕面对梅姨,怕对方责问自己,怕自己不知道如何道歉,甚至做好了准备搬家的准备。
“梅姨,不用谢我,其实这件事……”
“具体的情况你不用说明。”梅姨像是什么都明白一般打断了他,“其实你住进来不久,我就能感觉到你的不同。
“因为你的作息规律和我丈夫很像。”
骆凡有些疑惑,“那他是做什么的?现在去哪了?”
少年问出话来就有些后悔,他看到梅姨的神情变得黯然,“他啊,同样是个‘政府工作人员’,具体的工作内容他从不和我说,只是会经常性的出差,但是只要有他在,我的心里就会变得非常踏实。
“半年之前,有人告诉我,他要去执行一个长期任务,需要很久才能回来,并且送来了一大笔钱,说是预支的工资。我已经快四十岁了,怎么会看不透这善意的谎言,可还是心存这那么一点点的侥幸,期待着某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对我说声好久不见。”
骆凡张着嘴,这个善意的谎言他是第二次听别人说起,第一次的时候是和苏婕姝在墓地清扫上一任302组成员的墓碑时,少女所述。骆凡又想到当初苏婕姝送自己到这里租住,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房东梅姨转瞬间便收拢了脸上的阴霾,“抱歉,岁数大了,总爱说这些不相干的,给大家都带来不快。”
骆凡想要表示下安慰,又觉得这是对眼前这位坚强女性的轻视,他合上了嘴巴,沉默了下来。
房间中安静了片刻,“这次上来我还有个事要说。”梅姨看向窗外,“我们要搬家了,这栋房子我准备托管给相关机构,提前支取一笔租金。”
“搬家?为什么?”骆凡非常惊讶。
“我心里已经没有那种踏实的感觉,京都的生活对我们来说已经变得有些艰难了。”梅姨拢了一下头发,“你还可以住在这,但租金要交给新房东了。”
梅姨告辞离开的时候,骆凡站在房间门口,看向顺着楼梯下行的妇人,高声问道:“如果您丈夫找回来怎么办?我该告诉他去哪找你?”
女人的脚步顿了顿,回头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绽放了花朵,她对着骆凡说到:“谢谢你,可以告诉他去北方我们相遇的那个小镇,我会在那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