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汪小疆就抬起头，对我说“明白了，还有什么吗？”

　　“有，我给你介绍下我们研发的空间转移装置。”

　　我伸出左手，指向克洛诺斯，对汪小疆说“你看到的这个大家伙就是空间转移装置，我们称之为克洛诺斯。这套克洛诺斯分别为大小两套，相互嵌套。目的是为了实现两次的传送，所以你在前往厄尔皮斯的路上，会在太空中停留一次，时间只有几秒钟。到那时，你不要误会是装置坏了，我们设计的就是这样的。另外，传送的时候会伴随强烈的光线，你最好全程都闭着眼睛。”

　　汪小疆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欣喜若狂，说“喔，原来还可以这么玩。不愧是石工，这都能想得到。那，我需要做什么操作吗？”

　　“你不需要做任何操作，在克洛诺斯里面你只需要等待就好了，最好不要到处乱碰。一切的操作都在我们这个实验室里进行。”

　　“好，明白。”

　　“嗯，我要说的差不多就这么多了。”

　　我接着对其他人说“各位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此时，战场原部长终于按耐不住发话了。“你好，我是克洛诺斯项目的负责人，我叫战场原。非常高兴你能够参与到我们的研发中，也由衷的希望你能够成为第一个登上厄尔皮斯的人。那么，祝你好运。”

　　汪小疆点了点头，说“谢谢。”

　　战场原部长接着对我说“开始吧。”

　　我们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听到这句话后，汪小疆就在明工的指引下，背着一整背包的工具，拖着一个行李箱，走进了旧克洛诺斯内部。我接通了克洛诺斯的电源，工作站的屏幕中就显示出了克洛诺斯的状态数据。确认一切正常后，我对战场原部长说“准备就绪，没有异常。”

　　战场原部长回道“GO！”

　　舱门关闭前，我看了一眼汪小疆，发现他正看着我，并朝我挥手道别。很遗憾，现在的我们没有时间叙旧，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要辛苦你一个人在厄尔皮斯过圣诞节了，我们很快就会过去陪你的。”

　　舱门关闭后，我们都戴上了护目镜。汪小疆朝我微微一笑后，闭上了双眼，看样子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于是我按下了最后一步的开始按键，启动了克洛诺斯的传送程序。

　　淡蓝色光线扫描后，强烈的白光充斥着整间电路实验室，汪小疆连同旧克洛诺斯一起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不知道其他人的心里此时此刻是何种感受，我反正是为汪小疆捏了一把汗，希望他能平安无事的抵达厄尔皮斯。万一有任何闪失，我将会带着愧疚度过余生，甚至再也没有自信作为硬件工程师而工作下去了。毕竟，原本这次要过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这种情况下，我再一次体会到了度秒如年的感受，只要心跳手环的反馈数据1秒没来，我就多一分焦虑不安，多一分胡思乱想。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连眼睛都不敢眨，直到眼睛变得干涩不堪为止，才勉为其难地快速眨了一下眼，生怕错过数据回来的那一瞬间。

　　电路实验室变得异常的安静，安静到听得见工作站风扇的转动声，安静到听得见战场原部长粗矿的呼吸声，安静到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虽然我一直看着屏幕，头一下都没有向后看，但我还是能感受得到身后一双双的目光。他们都朝着我的方向看，只不过看的不是我，而是我面前的这个屏幕。

　　屏幕上的秒钟在一点点的增加，5秒过去了，10秒过去了，50秒过去了，100秒过去了。焦虑伴随着这些数字的增加而增加，就在我的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时，数据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一刻，我甚至怀疑自己过度焦虑已经出现了幻觉，眨了眨眼，又搓了搓眼，再三确认。在听见身后有人发出了“喔”的声音后，我才确信，我所见到的不是幻觉，是真实的数据。

　　这次我们并没有传送生态环境监测装置过去，所以返回的数据有且仅有汪小疆的心电图。我虽然不懂医学，但我至少知道，心电图不是一条直线，就说明汪小疆还活着。至于身体上有没有异常，我就不得而知了。看到了心电图后，我就松了一口气，不敢说实验100%成功了，至少有八九成的可能性，我们的研发是成功的。

　　亲眼目睹到心电图后，大伙都纷纷议论了起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笑声。牛工对我说“看样子是成功了。”

　　“嗯，也许吧。”

　　小倩过来问我“成功了吗？”

　　“只能说，至少人是活着的。”

　　“那就好。”

　　我没有因为汪小疆还活着就欣喜若狂，在没有看到他传送回来的地形图数据之前，本次实验都不能算圆满成功。在别人正在议论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想。如果我是汪小疆，在宇宙中中转的时候，我看到的究竟是一幅怎样的景象，是一片黑暗的宇宙，还是满布璀璨繁星的夜空，无论是哪一种，虽然只有短暂的几秒，但都是人生难得的一次经历。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人，有机会在外太空中欣赏宇宙的风景。如果我是汪小疆，顺利到达厄尔皮斯后，我究竟又会看到怎样的景象，因为不能做到精确传送，我有可能到达的是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兴许还能见到以前从未见过的生物；有可能在一座绿茵茂密的山林之中，感受大自然的吐息；有可能到达的是极寒之地，欣赏皑皑白雪与冰川；还有可能直接传送到汪洋大海之中，直接沉溺其中，返回给地球一条直线心电图数据。除了那种无法生存的地带，无论传送到何处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当然，我也希望，汪小疆能够被传送到正常地方，让他至少能够独自生存到我们抵达厄尔皮斯为止。

　　在一阵谈话声中，我听见了两下拍手的响声，接着听见了战场原部长的声音。“各位，稍微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

　　实验室瞬间恢复到了刚才安静的状态，我也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战场原部长。部长对我们说“实验进行到这一步，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大半了。不过，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石工，程工，我希望你们能轮番监视屏幕的情况，一旦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明工，你那边在多做一些旧克洛诺斯的外壳，我们可能很快就要传送更多的人过去了。车工和李工，最近真是辛苦你们了，趁现在好好休息一阵吧。”

　　明工接着回道“前不久我已经让厂家又做了10套旧克洛诺斯外壳了。”

　　战场原说道“很好。对了，牛工，你跟我过来一下。”

　　我看了一眼牛工，他的脸上好像写着问号，不知道战场原部长找他有什么事，我也猜不到他们俩之间有什么秘密可说的。于是我按照战场原部长的指示，回头继续盯着屏幕看。李工、明工和小倩相继离开了电路实验室，应该是回去休息去了。程矢留在电路实验室里陪我，牛工则跟着部长和两位课长离开了实验室，具体去哪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坐在工作台前的椅子上，程矢站在我的身边，对我说“要喝点什么吗，我去拿。”

　　“嗯，那麻烦帮我拿一杯牛奶。”

　　“好。”

　　程矢离开电路实验室后，我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早上的10点24分。我估算不出，汪小疆究竟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完成50千米的地形图数据采集工作，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还得等多久。只能时不时看着心电图数据，祈祷它不要变成一条直线。

　　没过多久，程矢走进了电路实验室，手里拿着两个杯子，一杯是给我的牛奶，另一杯是他自己的纯净水。我接过杯子后，就直接喝了一口。程矢对我说“一直盯着这个挺无聊的，我们每个小时交换一次吧。”

　　我放下杯子，咽下了口中的牛奶，回答说“嗯，可以。”

　　程矢接着说“希望他不要像小白鼠一样，遇到那些有攻击性的未知生物。”

　　“嗯，是啊。”

　　难得程矢为了不让我看屏幕觉得无聊，主动找我说话，我居然就这样结束了话题，真想给不会聊天的自己抽两巴掌。

　　沉默没多久，实验室的门就再一次被打开了。这次是牛工进来了，见到牛工后，我出于好奇，便问牛工“部长找你干嘛？”

　　牛工说“哎，还不就是问我这死刑犯是怎么来的呗。我就说我朋友是公安局的高层，花点钱，走走关系就搞定了。”

　　“部长这就信了？”

　　“应该是信了吧，还说要给我补上这些钱，不能让我自掏腰包。然后我就告诉他，我们马上就去厄尔皮斯了，钱已经没有意义了，就不用补了。”

　　“那倒也是，我也还剩挺多钱的，都不知道怎么花。”

　　“哈哈哈哈，说得好像自己钱多到花不完一样。”

　　程矢没有加入到我们说笑的阵列中，自己默默喝了口纯净水，然后闭上眼睛休息。牛工接着对我说“对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帮你一起看这个心电图好了，不然我怕你会无聊。”

　　“不用了，耐不住寂寞就不叫工程师了，你累的话可以去休息。或者你可以先通知下你家里人，反正我觉得我们准备去厄尔皮斯的事八九不离十了。”

　　“嗯，你说的也对，不过我还不想那么早通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我还在在这里陪你一会儿吧。”

　　“嗯，随意。”

　　于是原本我和程矢两人的轮班，变成了三人的轮班。

　　一直到中午12点，我和程矢准备去吃午饭，因为刚好轮到牛工的班，就只好让他再多等一个小时了。最近我发现，不仅来上班的人少了，就连公司食堂的菜色也急剧减少。有外国大厨的区域已经完全关闭，只剩下几个做天朝本土菜肴的区域了。菜色大概减少到了原来的十分之一，相对的，来吃饭的人也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左右。整个食堂变得十分空旷，在这里吃饭的人看上去脸色也都不太好，似乎都没有胃口了。事到如今，或许大家或多或少都意识到，地球的时间已经不多，都没有什么心思继续工作下去了。估计还能来上班的这些人，不是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就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吧。

　　饭后，我们回到了电路实验室，一进门我就对牛工说“牛工，你赶紧去吃饭吧，都没几个菜了，再不去可能就没东西吃了。”

　　“噢，好。那你们记得看下邮件，部长有很重要的事情交代。”

　　“噢，好的。”

　　牛工离开后，我就坐到了工作站前面。打开邮箱来瞧了瞧，里面果然有一封来自战场原部长的邮件，收件人是全体相关工程师。我打开邮件，与程矢一起仔细阅读了起来。从中得知，战场原部长告诉我们，假如实验成功，允许我们带上直系亲属一同前往厄尔皮斯。所谓直系亲属，就只包括了亲生父母、兄弟姐妹和配偶，仅此而已，并没有能带上好朋友的选项。这就令我十分为难了，因为除了父母以外，我还想带上鲁枢木，鲁洛，可以的话我甚至想带上大学同学和易小天。

　　程矢对我说“怎么了，一脸忧愁的？”

　　“哎，其实，有个很重要的朋友，我想带她一起去厄尔皮斯的。”

　　“说实话，我也有非常多想带的人。可你好好想想，我们虽然是这里的研发工程师，但这里毕竟是岛国企业。他们在完成克洛诺斯后完全可以连我们都不带走的，现在能带上直系亲属，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而且现如今克洛诺斯的资源有限，每一个套旧克洛诺斯最多只能承载4个人。而每一次实验就要浪费掉一套旧克洛诺斯，以及超高压电池组。明工说他那里还有10套，也就是最多只能带40个人。现在要想找厂家追加订单，估计厂家连工人都找不到了。”

　　“嗯，在B市这里，除了我们这些工程师和直系亲属外，肯定还有领导和他们的亲属得走，所以到时候这40个位置说不定还不够用。”

　　“对了，你家里人不是在发国吗，还不赶紧叫他们回国吗？”

　　“所有的直系亲属已经回国了，剩下的只能靠天科院做的克洛诺斯了。我家里人虽然没有在天科院里工作的，但学术界和工程师界都有不少认识的人，说不定还是有机会能去厄尔皮斯的。”

　　“真好，天科院完成克洛诺斯后，估计也只会让相关的工程师和领导过去。普通的平民百姓可能就只能与地球共存亡了。”

　　“是啊，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越是想这件事我就越是感到心痛，父母的话，就在B市，随时都可以带上他们走。可是鲁枢木，明明离我这么近，我却不能带着她离开。这种无力感，令我感到十分痛苦。我开始不自觉地回忆起与鲁枢木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不知为何，我的眼眶竟逐渐湿润了。渐渐地，泪水夺眶而出，滴在了我的白大褂上。程矢用手轻轻地抚摸了几下我的后背，对我说“看样子，她对你而已，是非常重要的朋友。不如趁现在，打个电话给她，多和她说说话吧，不然以后，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程矢说的很对，我用袖子拭干了泪水，站起身就往投影机事业部办公室走去。拿起手机就直接拨打了鲁枢木的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我对鲁枢木说“喂，枢木。”

　　“诶，石工，难得你有空打电话给我。”

　　“嗯，研发告一段落，有一点休息的时间。”

　　“噢，辛苦了。”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最近太热了，我没有出门，在家里看电影，玩游戏，种花。”

　　“没搞科研了吗？”

　　“最近没有了，曾爷爷说地球快完蛋了，准备让我去腐国的研究所了。因为那里正在研发空间转移装置，估计再过几个月就能成功。到时候我就得去厄尔皮斯做研发了。”

　　听到鲁枢木的话我才想起来，Z组织也有在做空间转移装置，可是她说要几个月，我觉得这事有点悬。地球可能已经坚持不了几个月了，而且Z组织没有我的二重传送理论，不太可能在几个月内完成这么远距离的传送的。所以要是依靠Z组织的话，恐怕鲁枢木是没有办法活着前往厄尔皮斯了。我接着对鲁枢木说“这段时间接触了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觉得很有趣，是不是很期待到厄尔皮斯的新生活？”

　　“嗯，是挺期待的，到时候我会要求我曾爷爷一起带上你的。”

　　“不用了，我这边也快完成了，而且应该比你那快些。”

　　“真的吗，那太好了！”

　　“不太好，你那边要几个月，我担心地球熬不到那时候的。”

　　鲁枢木听到我说的话后，没有感到悲伤，反而笑着说“那就没办法了，尽人事，听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