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活动性？

　　放射性？

　　周期表有多少元素？

　　酋长国首席化学专家？

　　丽公馆的当家人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些，渐渐开了窍。

　　话说元旦当晚，利先生自然不会放过彻夜狂欢、纵情享乐的时机。在凯瑟琳等十来个女孩身上大肆宣泄之后，酒足饭饱、浑身燥热的利先生没有忘记工作。临近凌晨，他来到楼上那间私密办公室，借着阿来眼前的摄录机、通过屏幕观察着马尔斯岛那边的动静，却发现阿来已被抓进了“深渊”。

　　“肯定是碰到什么事了！”利先生琢磨着。他赶紧回放视频，看到了此前阿来、铁玉和那个阿拉伯教授交谈的情景。教授刚说完周期表的事，随着毛赫的一声枪响，揭示马岛真相的关键线索被打断了。

　　妈的！利先生心里不住地骂娘，差点儿跳起来：周馥之果然在玩猫腻！

　　整整一夜，利先生脑子里不断闪现那个教授的样子，及其所说的“周期表”、“活动性”等字眼。对化学知之甚少的利先生，起码的化学常识还是有的。他隐约感到周馥之他们在马岛上寻找的、很可能是周期表中的某个元素！

　　这不是废话嘛！周期表之外的元素去哪儿找？

　　但是，哪个元素呢？辗转反侧了几个小时之后，天已大亮，利先生拖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随即听到了一个让他分外开心的消息：袁道安死了！

　　按照G5电视台早间新闻的说法，昨天夜里，前去袁家探望袁道安的金昭，推开二层卧室的门，发现老人自缢在露台外面的栏杆上。他赶紧将老袁抬进屋里，对方早就回天无力了！

　　利先生马上通过其他渠道进一步了解此事，最终确认：袁道安已经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

　　袁道安死了。G5最大的建筑商死了。马尔斯岛工程的发起人死了。四大家族之一的掌舵人死了。

　　袁道安为什么死，而且是采取这种绝望至极的方式？这个问题，利先生心里最有数。

　　因为老袁的死，几乎是他利先生一手造成的。

　　很多事情，即使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袁氏集团物流港的火灾、艾敏怡小姐的意外身亡、遗体出现在袁家后院，这一连串的事，官方虽然一直没有给出最后的结论，但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事件背后站着利先生。作为受害者和当事人，袁道安恨不得亲手把姓利的吊死在工地的塔吊上。但老袁虽然多金，一时间却奈何不得在政坛和商界两头通吃的利先生。既如此，那就“好死不如赖活着”吧。火灾之后，老袁尽了最大努力赔付伤亡者家属，让事件影响减至最低。但所有的原材料和设备却几乎毁损殆尽，利先生又利用自己在物流界的影响力、百般阻挠袁氏集团进口新设备，使物流港工程短期内无法重启。这倒在其次，老袁虽说事业心极强，无奈岁数不饶人，早就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了。物流港工程受阻，大不了不干了，少挣几个钱还能饿死？他这么想着，心下似乎好受了许多。但随着艾敏怡的尸体被发现在自家后院、特别是美国特使吉姆和艾耕先生亲自前来G5兴师问罪，很多听闻这件事的市民加油添醋地把袁道安和艾敏怡“莫须有”的关系改编成了一部香艳十足的情色小说。小说是章回体的，从袁道安赴美考察、看中艾敏怡，到为了得到艾敏怡、利用儿子袁子维“曲线救国”将她搞到手，再到眼看儿子和艾小姐情投意合、自己空欢喜一场，然后到指使手下制造车祸害死亲生儿子、将远在美国的艾小姐诓骗过来据为己有，最后因为美国丽人的拒绝、东窗事发，为了遮丑而杀人灭口……小说编得声情并茂，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不到两天的功夫，这部小说就通过网络红遍了整个G5，甚至“远销”到周边一些国家。门风严谨的袁道安，即使面皮再厚，也绝难承受如此的打击！

　　这些，正是一直将身份和尊严看得比性命还重的袁道安“自绝于人民”的根本原因。自杀，或许是最懦弱的表现，对袁道安而言却是最合适的选择。

　　利先生很高兴，这一天他等了很久了。丽公馆的主人虽然高兴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能乐出声来，但必要的礼节还是应该有的。

　　2169年元旦后的第三天，是袁道安下葬的日子。老天似乎心情也不大好，从空中洒下一片片雪花。雪花落在G5的大地上、落在一座座鸽寨的楼顶、落在人们的肩上。雪花在每个人的脸上融化成一道道灰色的水线，从他们的面颊上滑落。去往墓地的道路上，给这位G5曾经的风云人物送葬的车约有四、五十辆。缓缓而行的送葬队伍，接受着道路两旁匆匆走过的市民的注目礼。上午8点多，队伍终于进入墓地。守墓的驼背刘照例弓着腰站在门口迎接着这笔大买卖，虽然他本人拿不到几个钱。他的那只老狗蹲在主人的身后，两只眼睛朝上面翻着，一副见怪不怪的德性。

　　大约一个小时的繁琐的仪式之后，几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袁道安的骨灰轻轻送进一米见方的墓坑，一个墓地工人走上前，用四周的黄土将墓坑填平，然后用水泥砂浆封好，朝着墓碑例行公事地鞠了一躬，拍拍身上的灰尘和雪花，离开人群。袁道安的墓紧挨着儿子袁子维，比后者的墓穴略大，为的是日后与袁夫人合葬一起。老袁入土为安后，G5市有头有脸的各界大佬，以及袁家的亲朋挚友，在市长周馥之的率领下，排成三行，向老人长眠的方向深深鞠躬。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了解袁道安逝去的前后经过，也都暗自叹息着：何苦呢？

　　“周市长，那块地……”送完了袁道安，近百号人往外走的时候，利先生瞧瞧左右的人都低着头往前挪着脚步，凑到周馥之跟前问道。这大概才是他此次前来的最终目的。

　　“我说了不算，竞标吧。”周馥之还是那句话，态度冷冰冰的，跟外面的天气一样。

　　利先生“嘿嘿”一乐，退到旁边，混入人群里继续往墓地大门口走去。

　　周馥之情绪低落是有原因的。昨天下午，他接到了A9市长马克平的电话，对方先是对乾公子的获救并即将送回A9表示了诚挚的谢意，然后言归正传，说想在今年初、也就是过几天，率领A9市政府代表团拜访G5，同时接回乾公子。此举，按着马克平的话说，应该是两座城市多年前结下梁子后的“破冰之旅”。

　　“另外，”马克平继续说：“作为乾公子重回A9的回报，同时也是G5、A9两市市民的普遍呼声，我们市政厅这边计划减免G5三分之一的战争赔款。”

　　“哦？那就多谢了！”周馥之听后，有些意外，对此表示礼节性的欢迎和感谢。马克平随即话锋一转，说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周馥之能够答应，就是让A9参与到马尔斯岛工程中，并占股15%。

　　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就知道他没安着好心！周馥之心里不住地骂道。马尔斯岛的事，别说区区一个A9，即使东陆国的中央政府也休想插手，这是他跟中东酋长国两者的终极利益！在这个信念的引导下，此前周馥之对马克平入股马岛一概否决。但如今时过境迁，这次他没有马上回绝马克平，而是说“容我想想”。

　　最近一段时间里和G5那些商界大佬沟通之后，周馥之明白，再让那些人从口袋里掏钱、已经不太现实了。那帮人猴精猴精的，没有看到工程到底啥样，就或多或少地参股支持，这已属难能可贵。周馥之不能再指望人家。但是马尔斯方面却还有着不小的资金缺口。火灾之后，袁道安也帮不上忙，中东那边除了最初的资金外，只有催促、催促、催促。那帮阿拉伯人历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既然这样，马克平那边的钱是不是可以用用？

　　所以周馥之这次终于给了马克平一个活话。他对A9市长说，等A9代表团前来G5的时候，他们再就这个问题进行深入的探讨，语气里带着“这事可能性不小”的意思。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周馥之心里一直思考着：如果拿了A9的钱，工程竣工之际，如何摆脱A9，这是个麻烦事。来到墓地门口的时候，周馥之终于决定：先拿钱，走一步看一步！

　　所有的送葬宾客来到墓地大门口汇合，同来的高思向烟枪致谢，让他早点儿回去照料阿妙的母亲。

　　烟枪今天过来，也许真的是手术之后精神境界大为改观的表现。本来他跟袁家素无瓜葛，但不知怎的，听说袁道安突然离世，他心里骤然起了悲天悯人的情绪，觉得所有人的离开，都和自己多年的恶行有关。即使这个想法简直是无稽之谈，烟枪还是坚持要送袁先生一程。

　　听了高思的话，烟枪离开队伍，朝着原路返回、去照料阿妙的年迈瞎眼又咳喘严重的妈妈。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和老太太形影不离了。老人也很享受烟枪的关照，衣食住行都被安排得妥妥帖帖。用老太太的话说，烟枪这个人，比自己那三个孩子还利落、还贴心。前两天，烟枪正式认作老人家为“干娘”，说从此和她不离半步、一门心思地陪伴着老人，给她养老送终。

　　烟枪走后，高思随着前面的高美杉来到汽车前，拉开副驾的车门，示意高美杉上车。美杉妹妹瞟了高思一眼，转身去到旁边的桑尼的车子前。没等桑尼问话，女孩屁股一摆、坐了进去。桑尼朝这边的高思报以一笑，启动了车子。高思晃了下脑袋，抬头望向雪花纷飞的天空。

　　这时，两辆汽车朝墓地这边驶来，一辆车的防撞梁上插着美国国旗，另一辆车则是G5警局的。两辆车在墓园门口停下，几个人走出车门。

　　这些人是雷局长和美国特使吉姆先生，还有几位助手。雷局长陪同吉姆径直走到利先生跟前，他在吉姆的背后朝利先生点了点头，又晃了下脑袋，意思很明显：我不来不行。

　　吉姆站在利先生面前，盯着对方看了几看，回头对雷局长道：嗯？

　　雷局长朝身边的两个助手使个眼色。助手绕过吉姆、上前将一副手铐铐在利先生腕子上，脸上带着些许的歉意和窘迫，低声对利先生道“抱歉”。

　　利先生刚要开口，雷局长来到他对面，站好，整了整衣襟，脑袋朝空中望了一眼，板起面孔说：“利先生，您涉嫌与艾敏怡小姐之死有关，请前往警局协助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