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丽公馆的一间秘密会客室里，利先生正在对路易生和哥利亚面授机宜。

　　利先生就是利先生，至少在G5，没有他不知道的事，除非他不想知道。A9的人来这边“调研”乾公子的去向，他早就从不同渠道得知了确切的消息。这件事，本来跟他姓利的没什么关系、没有在他那满是尔虞我诈和男欢女爱的脑子里激起多大的波澜。尽管如此，从得知消息到现在，利先生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最大化地利用这件事为自己服务。

　　商人就是这样。利先生更是如此。

　　思来想去，他找来了路易生和哥利亚：“A9的人来了，据说住在凯旋门饭店那边。这件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但如果玩好了、利用上了，那就有关系了。懂？”

　　路易生似懂非懂，却自以为是地点点头；两米多高的哥利亚则憨憨地摇着脑袋。利先生鄙夷地晃了晃手里的象牙烟斗，说：“算了，跟你们也甭兜圈子了。这么说吧，你俩安排几个人，把A9有人来了这件事扩散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然后鼓动他们去凯旋门那边搞点儿动静。明白？”

　　一文一武两名干将点头称是，看上去确实明白了。利先生拿起烟斗嘬了两口，对他俩说“可以出去了”，并让路易生把今天下午找到的那个警察带过来。

　　那个警察，就是阿来。

　　几分钟后，阿来来到这间会客室，战战兢兢地坐到了利先生的对面。

　　“您就是阿来先生吧？”利先生拿出一支粗大的哈瓦那雪茄、递到阿来跟前，亲自给他点上。已经换洗一新、浑身散发着巴黎进口的浴液芳香的阿来坐在一支松软舒适的沙发上，受宠若惊、又有些惴惴不安地吸了口雪茄，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个名震G5的大人物，屏息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对于袁子维的死，利先生没有多少兴趣，甚至还有点儿幸灾乐祸：这就是你爹攥着地块不松手的下场。不过，袁公子的死因，他还是多多少少从雷局长那里了解到一些：凡是跟车祸肇事者接触过的人，都不能留下活口。车祸的肇事者是从马尔斯岛上逃回来的，跟他接触过的都不能活下来。为什么？这些日子，没事的时候利先生就在琢磨这个问题。

　　一个工程而已，犯得着这样把人命当成草芥？

　　马岛工程，利先生也入了些许的股份，虽然不多，却也为市政当局分担了不少，对此，周馥之曾深表感谢。以利先生对周馥之的了解，他觉得马尔斯岛工程很可能并非市长大人所说的那么简单：一项造福G5市民的福利工程。作为工程的董事之一，利先生曾和其他董事要求上岛看看。出了钱，看看项目的进展，这是天经地义的。但袁道安却以工程涉及诸多技术和商业机密、且位置敏感为由，拒绝了大家的要求。“工程完工之日，大家可以看个够；现在就是几根柱子和翻滚的波涛，有什么可看的？各位没见过海吗？”周馥之也如此为袁道安帮腔。

　　越是这样，生性多疑的利先生越是感觉周馥之和袁道安大张旗鼓地看好这个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前途未卜的工程、其中定有猫腻，虽然他一直没琢磨出有什么猫腻。因为利先生无从打探到马尔斯那边的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岛上的一把手是周馥之在军队期间的心腹毛赫，利先生跟毛赫只是一面之交，距离推心置腹还差得很远，他不可能去问毛赫。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不想了。利先生不愿把过多的脑细胞浪费在徒劳无功的事儿上。然而最近几个月来，俄罗斯人沃洛金一个劲儿地催促他帮忙拿下袁道安的地块，他本人还亲自来丽公馆拜访利先生，今天下午才离开。这两天来，听着沃洛金头头是道的讲解，利先生却一直试图从表面往深处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偶然瞟了几眼东陆国的地图，随后就定在地图前面不动了。利先生对着地图反复揣摩着那块让俄罗斯人念念不忘、垂涎欲滴的地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就在前天晚上的某一时刻，他终于“开窍”：马尔斯岛！

　　袁道安的地块，是东陆国东南沿海一带、甚至是周边一些国家和地区的沿海一带、所有可以用于修建码头海港的地块之中、距离马尔斯岛最近的；而且，那块地的地形非常平整，省去很多二次开发的精力；附近海域的水流也很平稳，极少有风暴或类似的情况出现！这就是利先生苦思冥想之后的“研究成果”。

　　如此看来，沃洛金他们垂涎这块地，很可能不是他所说的建设什么商用港口，而是打算“暗度陈仓”，剑指马尔斯岛。

　　但怎么“暗度陈仓”，“仓”里有什么，利先生再也想不出来了。

　　“这事肯定不简单。”利先生心里说。“不简单”，就意味着很可能有巨大的、难以估量的利益在里面。怎样才能找到马尔斯岛和袁道安地块之间的联系、以及马岛工程的利益点，这件事就像扣在捕鼠器下面的一块奶酪，把旁边的利先生这只馋猫搅得心里奇痒难耐，却无计可施。

　　聪明人也有聪明人的烦恼。疑心大，操心的事就多。

　　这时候，利先生忽然想到雷局长此前曾跟他无意中聊起的已经“殉职”、其实“雪藏”在某地的警察阿来，他一拍脑门：有了！

　　他马上致电雷局长，让他二十四小时之内找到阿来、送到他这里。已经被阿来缠得心烦意乱的雷局长、原本想抽个空子做掉这个昔日的手下，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阿来送出G5的打算。虽然身为局长，但移民出国这样的手续，是他老雷一个人无法搞定的，还要通过市政厅。雷局长才懒得放下身段、为一个警局的小兵子的屁事去跑腿。听利先生这么说，雷局长立刻点头称是，吩咐人手动身寻找：总算要甩掉这个累赘了！

　　不过，雷局长马上又多了个心眼。他对利先生说，这件事不方便警局出面，能不能另外找人。利先生想想也是，就让哥利亚从烟枪的堂口找了几个马仔、外出寻找阿来。

　　但阿来现在哪儿猫着，这是个问题。从车祸当晚到现在，阿来只跟雷局长单线联系，而且用的都是公用电话。好在警局里各种技术专家和专门的设备不用发愁，循着阿来曾经打来电话的地点、不断缩小包围圈，不消几个钟头，阿来在荣军院的位置就被警局锁定了。今天下午，烟枪的马仔从荣军院的墙根那里找到了浑身恶臭的小警察，捏着鼻子把他押上汽车、送到了利先生这里。

　　“您不用紧张，这儿还有红酒、茶点。当然，还有各种丫头，哪国的都有。一会儿咱聊完，您随便挑，慢慢享受。这么长时间漂泊在外，憋坏了吧？”利先生给阿来点上雪茄后，坐在小警察的对面，脸上堆着他特有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说：“今天请您过来，有个不情之请。”随后，利先生把自己的算盘告诉对方：阿来将以开赴马岛务工的工人的身份，三天以后上岛；上岛之后，尽其所能地找到“马尔斯岛究竟在做什么”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并随时汇报给利先生。

　　“究竟在做什么？”阿来有些不解，“不是海上生活区吗？”

　　“如果是海上生活区，我还请你过来干嘛？”

　　“那……按照规定，工程完工之前我也回不来啊。”

　　“码头是我的，物流是我的，我让你回来，谁能拦得住？”

　　“为、为什么是我？”

　　“你是警察，具备专业的素质和技能。别人我也考虑过，都否了。只有你最合适。”

　　“那……我能问个问题吗？”见利先生如此高看自己，阿来一时忘了他的处境和身份，有点儿飘飘然了。他问利先生：“事后，我能有什么好处？”

　　“问得好！哈哈哈！”利先生正等着阿来这句话。他说：“当然不会让你白跑一趟。你的事，我听雷局长说过。不就是离开G5嘛。以我利先生的能量，只要你把事情搞定了，离开地球都行！”

　　见阿来犹疑不决，利先生继续道：“或者，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先把你的家人送出去。OK？”

　　“嗯……算了算了。嗯，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

　　利先生是什么人，阿来此前虽然没有正面接触过，却早有耳闻。他断然不敢将一家老小送到这种人的手里。况且，对利先生刚才说的，阿来连一半都不信，却又不敢贸然拒绝。他喝了两口红酒、润润喉咙，琢磨了片刻后，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对方：“如果，我……不、不想干呢？”

　　“如果，我非让你干呢？”利先生吸了口烟斗，透过金丝眼镜，眯着眼睛盯着阿来。两道不容置辩的锋利的目光简直要把这个小警察的脑瓜穿透。

　　“没事没事。我、我……开玩笑呢，您别见怪。那个……什么时候动身？”阿来赶忙收起刚才的话、问利先生。

　　“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现在嘛，好好休息！”说着，利先生走到门口，对站在外边的一个紫衫助手道：“安排个妞儿，辣点儿的，到楼上给阿来先生好好洗洗尘！”随后又放低声音、嘱咐紫衫人：“盯紧点儿。”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