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查赌场?”烟枪对着电话惊呼道。
却说凯旋门和市政广场骚乱的上午,有人匿名通知下榻在饭店十二层的骆局长、他们要找的人在威山路的赌场里。没过多久,烟枪就接到了这个电话。打电话的,是烟枪从前的一个手下、“金盆洗手”后在凯旋门那边做服务生的小伙子。他是去到骆局长的房间清理卫生时、听局长大人跟几个随员谈起的。
“你听清了,要查我们威山路这边?……好嘞!回头请你喝酒。对了,你知道A9那帮人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哦,那算了,不难为你了……就这样,回见。”烟枪挂了电话,一屁股跌坐到椅子里。他捻灭了烟头,马上又点燃一支,然后转过椅子,盯着酒柜里那瓶马爹利和酒瓶后面的暗门。
暗门后面,是A9那几位此行的终极目标。
博士推门进来,见堂口老大呆坐在椅子里盯着酒瓶,一脸的六神无主。“怎么了?馋酒了?”二当家跟大当家打着哈哈。烟枪没好气地瞪了博士一眼,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把刚才的电话告诉对方,问:“你怎么看?”
博士也是一惊,他没有想到A9的人刚来就获得重大成果。博士看着烟枪、烟枪看看博士,两人相对无语。博士把身子埋进沙发里,一只手盘着那串龙眼菩提、一只手理了理头发、又抹了几抹脸,对烟枪道:“这事只有利先生出马了。”
“利先生?你能够得着他?”
博士微微笑道:可以通过哥利亚向利先生晓以利害。虽然赌场现在早已不在利先生的“主菜单”,他也看不上赌场的这点儿苍蝇肉,但烟枪他们这帮人早年毕竟是跟着利先生混的,至少名义上还是一家子。这一点,道上的人都明白。出于颜面的考量,利先生不会撒手不管。真要是让“外人”端了赌场的老窝,作为G5数一数二的大佬,利先生的脸往哪儿放?“何况,这个外人还是跟我们不共戴天的A9。”博士最后说。
烟枪反复玩味着博士的话。片刻之后,他一拍桌子:“完全正确!”话音吓了博士一跳。随后,烟枪就要拨通哥利亚的电话,却被博士拦下:“我的意思,是让利先生因为顾及颜面、拦住A9的人,但不能透露出乾公子在咱这儿。”
“我懂!”烟枪不耐烦地推开博士,在电话里把刚才博士的话删繁就简又加油添醋地跟哥利亚讲了一通。烟枪的身材不错,但口才不行。博士接过烟枪的话筒,把重点内容又重复一遍,特别提醒哥利亚,如果真让A9的人肆无忌惮地在G5、在利先生名下的产业畅通无阻,利先生脸上挂不住,威山路的威风也荡然无存,只有关门大吉了。
博士明白,哥利亚一直把赌场的弟兄看得很重。他这人重义气,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外人在自家手足的头上拉屎。
“等我消息。不过,我不能保证利先生会插手。”这是哥利亚在电话里最后说的。放下电话,烟枪心里紧绷的弦稍稍宽松了一点儿。他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然后让博士把刺客和大鸟等人找来:“给A9那帮人点儿颜色看看!”
“现在?大白天的?”博士问。烟枪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还没有指向十点。他无奈地问博士:“那……咱就这么等着?”
博士两手一摊:还能怎样?
“或者……偷偷把那小子送出去、藏到别处?”
听了烟枪的话,博士马上摆手:“不行。眼下最出风头的就是乾公子了。这两天的乱子都是他引起来的。何况,我没猜错的话,A9的人敢来咱这边,少不了中央政府的默许。你想,中央那边都知道了,你现在把人送出去,先别说送到哪儿,这么顶风作案,等于往人家怀里钻!”
烟枪听了,坐到沙发里,搔了搔耷拉在胸前的脑袋,再度陷入一筹莫展。一分钟后,他“腾”地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干嘛去?”身后的博士问。
“还能干嘛?总不能干耗着啊。我找阿妙泄泄火去,这边你们几个先看着,有情况马上招呼我!”
“得嘞!”
烟枪前脚走,博士先生后脚去到酒柜那边,转动马爹利的瓶子,那道暗门慢慢开启。博士一猫腰钻进暗门、走向地下。
穿过深深的阴暗的走廊,打开杂物间的门,博士站在了乾公子面前。
杂物间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潮湿、阴暗、又臭又脏的角落里,乾公子正盘腿坐着,眼前的早饭已经摆了三个小时了,一望即知:没动过。
“不合口味?”博士问。
乾公子在这儿呆了一个多月了,没有电视、没有报刊、没有网络,除了墙洞里偶尔探出头来的耗子和他自己,也没有任何活物。直到今天,他依然不清楚这帮人为什么要绑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不知距离地面多深的地方呆多久、有没有生命危险。
至于A9已经派人来找他了,他更是无从知晓。
不过,按照他的身份,对方把自己绑过来,肯定离不开一个“钱”字。乾公子这么想。
起初的恐惧,经过几十天的困惑和疲惫,已经蜕化成既来之、则安之的无所谓。见赌场的“二当家”博士进来,乾公子居然还点了点头,算是跟老熟人打招呼。
博士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乾公子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个A9的“一哥”。乾公子也抬着头,针锋相对地看着他,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或许这位公子对未卜的前途已经渐渐失去耐心,看淡了生死,甚至希望眼前这位给自己脑门上来一枪得了。这样更痛快。
两个人这样互相看着。几分钟后,博士突然抽了自己一巴掌,惊得乾公子的身子往后一缩。
“蠢货!”乾公子以为博士在骂他,其实博士是在恨自己。他刚才猛然醒悟:不应该让利先生出面、斡旋A9调查赌场的事,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以利先生多疑的性格,他很可能会想到威山路这边为什么拦着不让查,继而就会想到……
唉!当初经过周详的计划、把乾公子绑过来,就是打算利用他的窥甲潜入A9。但这个计划先是被廖先生“否”了,又被王道“否”了。就在博士这几天苦思冥想着怎样把乾公子的价值最大化的时候,A9又来了。自己紧张之下,居然把乾公子这事捅给了利先生。真是一错再错啊!
博士想:如果利先生真的怀疑到乾公子在他们这边,他肯定会亲自过来查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姓利的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乾公子这条大鱼。乾公子如果最终被丽公馆掳去,自己不是白忙乎了吗?
不过,即使不告诉利先生,A9的人过来,乾公子的事也很难蒙混过去,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
总之,乾公子这个人,有可能不再属于威山路了,更不属于他博士。
那么,我该怎么办?博士想着。
这天晚上,烟枪请哥利亚将A9要搜查赌场的事转告利先生的十个小时之后,凯旋门饭店骆局长的套房里,前来G5调研的六个人围坐在两支沙发里,面面相觑着。就在刚刚过去的下午,周馥之作为东道主、带着桑尼和G5市政厅的另外两名高官,首次前来拜会骆局长等人。按政府间往来的惯例,既然马克平没来,周馥之也没多少必要出面。但周市长觉得,有些话还是自己亲自向A9的人说明比较好,所以就屈尊来到凯旋门这边。宾主交流的气氛有些凝重、有些严肃、也有些尴尬。因为周馥之全盘否定了A9方面要调查威山路赌场的提议或者要求。G5市长直言,那个赌场是利先生的产业,这么大张旗鼓地过去找人,利先生面子上说不过去。“这是利先生的意思,我也无能为力。说实话,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各位不用怀疑我的诚意,否则当初我也不会同意你们马市长来这边找人的请求。你们说呢?”周馥之对骆局长等人道。
市长先生把包袱甩给了姓利的,以泄心头之忿。因为早些时候,利先生接到哥利亚的汇报,说是A9要前往威山路。利先生连眉头都没动:无所谓啊!哥利亚随即把烟枪和博士的话向利先生复述了一遍。丽公馆的老大一琢磨,也对:虽然他早就不把赌场放在眼里,但对外人而言,赌场和他利先生始终划着等号。查赌场,就是查他利先生,就是骑在他脖子上耀武扬威。利先生虽然很看重切实的利益,但面子也不能说扔就扔。况且,阻挠A9的行动,也能借机给周馥之摆一道。老市长远不如从前跟自己走得那样近了,两人已经到了貌合神离的地步,就差怒目相向了。袁道安的地块还没影儿,明年的选举周馥之却信心满满。不能让他活得那么悠哉!
所以,原本对A9的事抱着“无所谓”态度的利先生,全盘考虑之后,答应哥利亚、阻止A9的行动。他拨通了周馥之的电话,明确表示不同意外人检查自己的产业,理由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旧仇、颜面、荣誉等。周馥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利先生都不买账,并对市长大人说:如果把他的意见当耳旁风,他会祭出那只“杀手锏”!
什么“杀手锏”?就是利先生此前跟老上级多次提到的那个“小插曲”。这段小插曲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周馥之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非常难看。他愤怒地撂下电话,并在下午与骆局长一行交谈时,出于报复、把锅甩给了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