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主城。

　　夜晚似乎总是能发生许多意料不到的事情。

　　又或者，总是有很多事情发生在夜晚。

　　张十三刀根本没有料到，清清会离开自己。

　　不是因为生气，不是因为别的女孩子，而是因为什么见鬼的造船！

　　“怎么可能跑得掉……”娜姆大人打着哈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怎么可能跑掉？我们都是摆设吗？召唤七夕这个技能，是在吃屎吗？”

　　随从：“大人，要找回她吗？”

　　娜姆大人：“当然！这是天哥的治疗对象，也是天哥向长老烷证明自己的治疗方法没错的机会。怎么可能让她逃走？传出去，不就成了笑话吗？对吧，天哥。”

　　袁天佑：“额……我不需要向长老烷证明什么……其实，这也不见得是坏事。本来这种治疗所依靠的，就不是说教，而是‘大家都这样’的恐怖力量。所以，只要她不回要塞，不去找其他四人，都没关系。”

　　娜姆大人：“那，天哥，还要找回那女孩吗？”

　　袁天佑：“随意吧，你是城主，你说了算。”

　　娜姆大人笑笑，冲着随从扬扬头，示意其将清清找回来。

　　“我也去！”

　　张十三刀跟着跑出去。

　　…………

　　院子里，只剩下娜姆大人和天佑大人。

　　“天哥，只有我们两个了。”

　　“是啊。”

　　“你困吗？我想去睡觉了。”

　　袁天佑：“暂时不困，跟那个亚哈聊了一会，感觉还不错。那人还算比较诚实，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估计他会迈出第一步……噢，你想睡就去睡吧，我还睡不着。”

　　娜姆大人：“天哥，你就这样回答我？”

　　袁天佑：“你想说一起睡吗？我没有太大的兴趣。”

　　娜姆大人：“是因为，你的家庭吗？”

　　袁天佑：“不，是因为顺流。”

　　娜姆大人微微沉默，然后叹气：“天哥，这十五年，我想了很多。你的那些说辞，我都让人收集起来，我也一直在阅读。我很想知道，当年你说我是馊的，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

　　说实话，最初的一年，我非常想杀掉你，非常想毁掉你的家庭。我恨不得，直接冲到锦官主城，踹开你的院子……或者，派人不断骚扰你们，让你们无法正常生活。让你说我馊，让你不选择我，这就是代价！”

　　袁天佑笑道：“看来，我命悬一线啊。”

　　娜姆大人：“残存的理智，让我没有那么做……我有试过，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用别人来代替你。可惜，根本做不到。哪怕只是假装生活在一起，假装成亲，我也做不到。天哥，我的心里只有你。”

　　袁天佑点点头，没说话。

　　娜姆大人：“我想，也许弄懂了你所谓的馊，说不定我自己就可以改变自己，就可以让自己变得不是馊的。这样的话，说不定天哥会重新选择我。但我看了你的那些说辞，天哥，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你。

　　我只是看着你的所作所为，跟正常人没有区别。在要塞的时候，打怪物，吃怪物肉，以及篝火下的吹牛聊天，似乎你只是有点无法无天，有点不在意所谓的规则而已。但没有想到，你的心里，会是那样恐怖的状态。

　　顺流，说好听一点，就是让梵天来驾驶战车。说准确一点，就是停止相信脑子里的判断，不依靠脑子里判断的好坏对错来行事。只是感受一股流动，只是顺着流动顺着怦然心动去做事。

　　就像今晚一样，按照顺流，你可以跟我睡在一起，也可以不这样做。倘若顺流是让你跟我一起，哪怕你已经成亲，哪怕长文已经十五岁，甚至长馨还在昏迷状态，你依旧会跟着顺流。

　　而不是考虑你的家庭，也不是考虑你的责任。天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人人都按照顺流生活，那将是一种多么恐怖的社会。没有规则，没有责任，大家都只是顺流，只是按照怦然心动来做事。

　　这种宣扬，不可能被帝国认可的！”

　　袁天佑却是笑着：“没错，就是这样。规则本身，是不允许‘无规则’这样的生活模式。所以，你在各个门派，以及先祖的相关资料中，你只能看到好的一面。比如，不要判断坏事真的是坏事。

　　比如，放下你自己，不要焦虑，任由时间流淌，去感受那股流动，去感受生命的芳香。那个时候，自然会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要相信脑子里的判断，那只是一种局限，把心放空。

　　看起来，这是对于负面情绪的斩杀。看起来，是在教导你成为一个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的人。但只有诚实思考的人，才会发现其中的矛盾。如果我放空自己，顺流给我指向的路线，会让我妻离子散，怎么办？

　　这是一个让人非常恐慌的问题。相信自己脑子的判断，当然妻离子散是坏事，而且我也不应该主动做出某些事情来导致妻离子散。但是，大师们不是说，不要相信自己的脑子吗？

　　如果宣称这种状态是一种高境界，宣称顺流是一种成长，那么就必然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因为顺流的指向，不可能完全符合传统美德，也不可能完全符合刑律。那些都只是人为的编造，都只是一坨……

　　而面临这种冲突的时候，相信顺流，还是相信脑子里的扭曲？这就是所谓的修行中的‘修’。而那些大师，要么都不知道这一点，并不知道顺流的恐怖。要么，就是大师自己知道，但同样知道这样的说辞会直接吓跑所有人。

　　于是，避而不谈。”

　　娜姆大人：“但是，天哥，这种后果呢？”

　　袁天佑：“我知道，后果在此刻看起来是如此恐怖。比如今晚，我顺流，跟你在一起。于是，我老婆离开我，长文长馨唾弃我。甚至，最后你也不要我了。于是，我变成孤家寡人，什么都没有。

　　这种恐怖的后果，恰恰是因为没有顺流，恰恰是因为依旧在相信脑子里的判断。如果你顺流，那么上述的判断根本就不存在。当你根本不认为妻离子散是一件坏事的时候，你也不会认为这是什么所谓的后果。

　　只是结果，并非后果。”

　　“那天哥，你今晚的顺流呢？”

　　娜姆大人不想讨论这些话题，偶尔说一下似乎还不错，但真正的诚实去探讨，就会让人很痛苦。

　　袁天佑笑笑：“我并没有活成那样，我并没有完全顺流。”

　　娜姆大人：“哦？！天哥，你……”

　　袁天佑：“跟你想的不一样。我是强迫自己去抓住那些扭曲，而你们是恐惧害怕失去那些扭曲。”

　　娜姆大人：“天哥在抓住什么？”

　　袁天佑摇摇头，没说话。

　　只是抬头望着星空。

　　娜姆大人也抬头望向星空。

　　好一会。

　　娜姆大人叹气道：“估计我这一辈子，在天哥眼里，都是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