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讲课温吞轻柔,算不上枯燥,但也绝对算不上引人入胜。
这是急救培训系列的第二堂课。马特先是泛泛地谈论着急救员的层级、职责分配,伦理问题与好人法一类,接着用不咸不淡的语调继续说到药理和解剖知识。他用的应该是以前教这堂课的人早已准备好的课件,常常说完一段话后,突然皱眉停顿,好像在偷偷参考前人留下的讲稿笔记。
娜奥米把自己的教材借给李炘,后者一开始还听得很认真,但哪知道整堂课直接从早上十点半上到下午五点,中间只有一小时午休时间。大概过了下午两点半之后,李炘已经听得瞌睡兮兮,马特每说一句话,他就眨巴着眼睛往前一埋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等终于到了下午五点,马特关上教材,把讲义和散纸片收拾整齐,一边问道。
教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疲倦得不想张嘴了。
见没有人问问题,马特似乎有些失望。
“那就下堂课见。如果有人稍后还有问题,就下周一来问我吧。”他有些可怜兮兮地端起教材与讲义,继而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李炘立刻充满懊悔地意识到自己忘记找马特问哪里可以补领教材了。
娜奥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在她身旁,诺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排的赫伯特先是和维拉与安德鲁说了些什么,接着倾身向前,又小声问了问前排的二人——最后,他们五人好像达成共识,一齐转向李炘。
“一起去吃晚饭吗?”娜奥米自发代表其余四人问李炘道。
后者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经过一天的课程煎熬,疲劳突然让李炘的内向本质暴露了出来,令他无力再应付社交了——尤其是和今天才初次见面、同为新人的队友们。
“抱歉,我刚刚搬进员工宿舍,今天还想早点回去收拾打理一下。”迟疑半晌,他终于抛出一个看似还挺站得住脚的理由。
娜奥米点了点头,坐在她另一侧的诺拉却皱起眉。
“你只不过是不想和我们再待在一起,所以找了个借口,对吧?”诺拉两手撑在座位上,使劲摆了几下脚,一边小声说道,“我们几个都住在员工宿舍,吃完饭大家都会回去,最后大概还是会碰上的。”
李炘心底同时扬起被抓包导致的负罪感和觉得诺拉多管闲事的抵触感,两者加在一起,刚好负负得正,让他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个人都有想自己待着的时候。”娜奥米爽朗地笑了两声、帮李炘解了围,“你忙你的去吧,李炘——我们下次再约。”
“下次你们还要邀请他吗?”后排的安德鲁突然问道。
“我看没什么不行的。反正不管你怎么嘴犟,我们次次都还是把你叫上了。”维拉冷不丁呛他道。
她的话让安德鲁不悦地垮下脸来。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看样子似乎在使劲按捺住就这么站起来直接走人的冲动。
李炘小心翼翼地道了声抱歉、起身从会议室溜走。他凭着记忆朝着通向地上一层的楼梯走去,在路过员工休息室的时候,又恰巧碰见了用纸杯泡了速溶咖啡,正在聊天的史蒂文与格雷格。
两人朝他挥了挥手。
“今天的课结束了吗?”史蒂文问李炘道。
见后者点了点头,表情复杂,格雷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说实话,马特教得不怎样,是吗?”
“他尽力了。看得出还是想把人教懂的。”李炘替马特辩解了两句。格雷格点了点头,却仍旧一副没被说服的表情。
“明天周末,刚好赶上我们轮休。我和格雷格准备去酒馆坐一坐,你要一起吗?”史蒂文继而问道。
“郑先生也去吗?”
“我可以去问问他,但我没法保证他会来。”格雷格仍旧一脸坏笑地答道,“说实话,我几乎可以向你保证他不会来——过去几年,每次我们邀请他,最后都会变成这样。他简直像是期待别人叫他一道,只为了享受拒绝的一瞬间一样。”
“我能理解他这么做的心态。”李炘一边回想着自己在会议室里的反应,有些心虚地答道。
格雷格摇了摇头。“别,老放人鸽子的损友有那么一个就够了,你可别跟着郑瞎学。”
史蒂文站在一旁听着二人聊天,这时插话问李炘道:“你现在准备回员工宿舍?”
后者点了点头。
“我们今天需要值班到深夜,我明天再帮你把行李箱带过来。”
“多谢!”李炘感激地答道,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他伸手进外衣口袋、再次碰了碰老工程师交给他的那块怀表,“史蒂文,明天我能麻烦你再载我去个地方吗?”
“只要你答应晚上和我们一块出去,我就帮你。”后者答道,见李炘点了点头,于是露出一个微笑,“那就一言为定,回头见。”
“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