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昼暖夜来凉,草木萧疏梧落黄。头曼集结的十二万大军已经在贝尔湖畔整装待发,明日他准备像汉人一般搞个誓师大会,如此大规模的南下侵略,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组织发动,哪怕是老单于在世,也不过是联合几个小部落,动辄五六万去袭扰秦赵,光景好些满载而归,不好之时被人家打得满地找牙灰溜溜的往草原逃命。这次与以往不同,左右贤王全力支持,各自出兵三万以供单于调度。要知道,草原最精锐的勇士便当数单于的护国军,左右贤王的东西路军,再其次是谷蠡王、左右大将等二十四长。所以对于草原王权而言,单于的最大依靠是贤王,最大的威胁也来自贤王。头曼对此次南下信心满满,十万勇士足以踏平雁门郡,更何况赵国长平有战事,主力军都被钳制着,雁门郡除了当地守军,绝无像样的队伍可以抵抗。虽然他对土地的渴望并不是很强烈,但他对燕国开出的条件比较在意,一旦成功那便意味着林胡和楼烦故地名正言顺的划为匈奴的跑马场,有了中原大国的认可,匈奴人可以挺直腰板在自家地盘上肆意折腾。就是这层关系,头曼才答应燕使合盟谋赵,对于燕国能出多大力头曼还真没多想。心意已定,头曼派出几支百人队靠近赵长城,刺探雁门郡虚实。自从换成一个叫李牧的郡守之后,长城外坚壁清野,一户农家也不留,一粒粟米也没有,更别提牛羊鸡狗了,连个喘气的寻觅不到,致使匈奴每次南下皆是无功而返,十分可恶。
誓师大会比头曼料想的还要顺利,勇士们个个跃跃欲试,磨刀霍霍渴望鲜血,这正是他所期望的,而派去的百人队也是满载而归,还打听到赵王撤换了龟缩不出的李牧,新上任的守将是个草包,派出千人方阵应对,竟然败得一塌糊涂,头曼更坚定信心,命令大军三日之后开拔,左右贤王因为年龄问题改为留守大本营,正好,战阵决策可以独揽无人掣肘。
头曼的大军浩浩荡荡开出贝尔湖,昨夜巫师占卜,预言此战有惊无险。长生天保佑,必然旗开得胜。头曼的高脚马趾高气昂,慢悠悠的如同散步,攻赵如同狩猎,头曼完全放空心态,竟然哼起了小曲。一阵怪风吹来,竟将自己的狼旗刮断,头曼大惊失色,侍卫圆场道:“可能这便是巫师所言之’惊’也。”头曼转忧为喜,继续前行。没走两日,便收到新郡守的战书,头曼看后更是哭笑不得:
头曼单于阁下,雁门郡郡守李牛攴幸会,闻匈奴起十万大兵欲犯我赵境,不禁惶恐之至。今我大赵与秦交锋与长平,无暇北顾,还请单于以和为贵,牛攴愿禀报赵王献上牛羊辎重以示诚意,赵王有妹国色天香,亦愿和亲成一家之交融,还请头曼单于斟酌!
头曼看完喜不自胜,只觉幸福来得太突然,前郡守李牧龟缩不敢出战,现郡守李牛攴不战请降,赵国竟全是酒囊饭袋的蠢材,此次南下就该一鼓作气,直接打到邯郸去,就像当年犬戎入镐京一般威风,待我携得胜之师再去娶赵王的每每做小妾也不迟。想着想着,一脸淫笑浮现出来。于是,他安排使者答复同意请和稳住赵人,同时下令加快了行军步伐,头曼扬起马鞭朝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子,策马狂奔而去。
李牧选出战车一千三百乘,战马一万五千匹,勇士五万,善射者十万人,全部进行操练,演习作战积极准备着,长城外除了几处精心准备的民宿,依旧空空如也。听说头曼的大部队已经距离赵长城已不足一日路程,便开始着手布置决战事宜,接见匈奴使者说是同意请和,李牧不禁笑了笑,让使者到偏殿等候,没想到头曼还想来个将计就计,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匈奴大部队并未止步,一句和议不过是头曼麻痹对手的幌子,岂会让李牧中招。他招呼副将,“既然头曼单于这么有诚意而来,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去,按照原计划行事,牧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再就计!”
未及使者返回,匈奴的五千先锋部队呼啸而至,将长城外的”民宿”洗劫一空,李牧“大怒”大骂头曼言而无信,吓得使者连连解释误会,最终灰头土脸的回了草原。送走匈奴使者,李牧立刻安排让士兵打扮成百姓的样子,每天出城放牧,满山遍野都是牛羊,吸引匈奴兵来抢,头曼放出几股骑兵去袭扰,小打几场都是赵军丢盔弃甲仓皇而逃,赵民竟无动于衷,仍是每日照旧出城放牧,头曼以为雁门郡对自己的和议深信不疑,这才亲率大军长驱直入兵临城下。李牧见状不敢大意,继续示弱,派出三万赵兵“迎战”,赵兵松松散散,衣衫不整,旗帜不阵,摆出的中规中矩的方阵。头曼看了直摇头,就这也想挡住草原狼兵?实在是自不量力。他先是发五千先锋迎战,随着赵军的不断添兵,头曼大手一挥,十二万狼兵除去亲卫三千,全部压了过去,匈奴骑兵挥舞着弯刀,张牙舞爪的朝赵军扑来。
李牧站在长城上,看着胶战在一起的两军,摆手将预备的两万步兵也加入了战斗,五万对十二万,步兵对骑兵,确实压力不小,凭借八尺有余的长戟,坚固的战车防御勉强抵御着匈奴骑兵的不断冲击。头曼单于有些沉不住气,将全部兵力压了上来,李牧更是看在眼里,立刻下令燃起烽火台,浓浓的黑烟是左右两路赵国伏兵的暗号,埋伏在两侧的赵兵早就安耐不住内心的仇恨,在副将的带领下缓缓绕到头曼后面,实现了包抄合围,两万精兵携一千多乘战车如同城墙一般挡在匈奴的归路,左右射手勇士各有四万,加上正面的五万步兵已对匈奴造成合围之势,只听一声炮响,四面八方竟然全是赵兵,任由匈奴狼兵横冲直撞,万万也突破不了李牧的口袋阵,本是胜利在望的匈奴兵见情况反转,有些自乱阵脚,随着赵军包围圈的不断收紧,匈奴骑兵渐渐失去机动性,只得焦急的原地打转,赵兵长长的铁戟让匈奴兵不敢靠近,眼看着就要束手就擒,头曼一声大喝:“不要慌!往北突围!”身后的三千亲兵人人虎背熊腰,是各帐下精挑细选所得,皆是以一敌百的草原勇士,称之为“巴图尔”,且说这三千勇士勇往直前,瞬息便与赵军厮杀在一起,后面的匈奴骑兵也随后赶到。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一心想着逃命的匈奴大兵哪还顾得上单于的号令,自命不凡的草原狼兵彻底丧失了斗志,眼神迷离不知所措。头曼见号令无人执行,更是火冒三丈,抬手砍死最近的几名骑兵,“不听号令者,便是这个下场!往北突围!”匈奴兵见状,这才醒过神来,全力往北厮杀。要知道北面只有两万赵兵,一旦突破战车铜墙,匈奴便会像泄洪一般逃回草原,精心谋划的一切将付之东流,左右两翼的赵兵收缩吃紧,不补充兵力已是勉强维持,正面的五万步兵倒是可以抽调,但南辕北辙只怕时间上赶不及。
失去骑兵的机动性,改为步战的匈奴兵短刀对赵兵的长戟,明显处于劣势,随着时间的推移,伤亡惨重,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子弟兵,头曼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他在吵闹的厮杀声中冷静下来,观察着四周发现西边的小山包上除了弓弩手以外,竟然没有长戟兵保护,长戟兵与匈奴兵混战在一起,于是大叫“随我来!”本在强攻北面的匈奴兵一下子又改为向西突围,西面的守军虽居高临下,却无屏障保护很快就被打开一个豁口,源源不断的匈奴兵突破防线,向草原亡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李牧见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该围剿为追杀,匈奴在前面跑,赵兵在后面追,一天下来尸体躺满了草原,染红了土地。此战下来,头曼带着不到两万残部逃了回去,此后数十年,匈奴再也未敢侵扰赵国北境,回去的路上,头曼才知道自己的对手一直是李牧,那个自称是李牛攴的人就是李牧,牛攴便是牧也,闻李牧大名者,匈奴丧胆也,如此一战视为匈奴之噩梦。
雁门郡大捷的消息传到燕国,着实震惊了燕廷,真没想到赵国两线作战竟然还能让不可一世的匈奴全军覆没,实在是太可怕了,而驿馆守卫递上一封书信,说是匈奴使者所留,打开差点气晕过去:
燕赵本是兄弟邻国,然燕王不安分守己,勾结外族图谋中原,乃是不齿行径,牧灭匈奴以示天下:中华不可侵犯!亦警醒燕国切莫一意孤行,惹后人唾骂,燕本周朝遗民,当秉承周法,难道忘记周幽王时犬戎犯镐京之苟且乎?百年后有何颜面见于召公,还望改弦更张迷途知返。送国书缔合盟,重归于好,还望燕王三思!
千算万算没想到一切竟在一个小小赵国郡守算计之中,自己竟然还在天真的信了,而且还天真的等待着。丞相公孙操接过书信,愁云越上眉梢,“没想到赵国竟然有如此人物,单靠燕国实力未必能打得过,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之奈何?”
“臣以为,李牧以自己的名义操纵全局,赵王未必知道来龙去脉,不如立刻派使者去雁门郡见一见李牧,李牧来信称燕赵合盟,必然不会揭发此事,问计与李牧方是最稳妥之办法。”
“此事就有劳丞相操办,务必要快,尽快!”
“喏。”
“匈奴全军覆没,我大燕还有何好处可图啊?”
“王上,当初臣派出使者三路,一路匈奴,一路邯郸,一路武垣。”
“你的意思是?”
“策反武垣令?”
“可有进展?”
“尚需时日,倘若长平赵败,则策反必成!”
“唯有等待时机,伺机而动。”
雁门郡郡守府秘密迎来一位大客,李牧大摆宴席,席间推杯换盏好生熟稔,“不曾想,丞相大人竟千里迢迢远道奔波而来,牧府蓬荜生辉也。”
“久闻李牧将军智勇双全,刚刚破匈奴于脚下,实在大快人心啊。”
“过奖过奖,此事当感谢丞相一臂之力,请姬宾先生。”
“哈哈,都是误会,我王大赞将军神勇,欲问将军燕赵何以为盟。”
“相安无事即为互盟,丞相不必紧张,牧只字未提。”李牧说着将早已准备好的战况总结书给到公孙操看,公孙操看过连称将军智勇,非一般人可及也。“牧就等燕使过目之后再呈于我王,不曾想丞相即来,便一睹为快也。”
“将军之能绝非小小雁门郡可以施展,不如随我入燕,操保举将军总管燕国兵权,在赵实在屈才。”公孙操劝酒道。
“牧乃赵人,当报效祖国,谢丞相美意。”
“既然将军心意坚决,操不多心,今日结识,乃是万世有幸也,干了!”
“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