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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全金属风暴

响马九斤 谷天一 5234 2024-07-11 11:04

  九斤听完眼前一亮,指着松山城北那块狭长河滩说:“鞑子挖壕沟是让明军丢掉火炮,两道壕沟中间留有通道,这不是给明军留的,是方便骑兵交叉突击用的。

  松山城虽然没有大炮,但是火铳兵至少有几千人,这五里宽的河滩,只要下定决心,靠他们自己,最少能跑出一半人马。”

  那什图惊愕道:“才能跑出一半人马?”

  九斤说:“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八大总兵来自大同、宣府、蓟镇等地,临时凑在一起的兵马,打顺风仗还行,遇到这种战术转移,加上里面有些将领跟鞑子交情深厚,保密更谈不上,十有八九乱成一锅粥。”

  这时刘全走进城楼,对九斤拱手说:“老爷,鸭嘴湾找到了,绕进去后,里面能停放至少十艘炮船,而且水深均在两丈左右。”

  九斤听完,拿起木棍缓缓划过沙盘,很快在松山城东南找到了那块两指宽的水湾。

  在来时的船上,刘全说起了最早开始跑船的经历,当时祖家没有什么威望,勉强搞了艘船跑南方生意。

  有一次在被水师追赶时,慌不择路跑进了松山城南的芦苇沼泽地,三钻两转竟然在里面找到处一里宽,五里长的水湾。

  四周茂密的芦苇,提供了迷宫似的天然屏障,刘全在这里躲了半个月,不仅吃喝不愁,还捡了上千斤鸟蛋,二十多年过去,至今念念不忘。

  九斤因为炮船的射程只能覆盖城南,不能打到松山西面和北面,无法在鞑子围城时进行支援。

  听到刘全讲的故事后就记在心里,到达觉华岛后,这才有了刘全去寻找那个隐秘水湾的行动。

  刘全用了两天时间,终于找到了那个水湾,这么多年过去,那里基本没什么变化。

  九斤看着沙盘,心想现在雨季刚过,沼泽地水量充沛,正是行船时节。

  只要稍稍疏通开海河交汇的泥沙,海沧船就能进入芦苇荡,打光了弹药,船体变轻,出来时就更容易。

  脑海中一个行动方案基本成型,放下手里的木棍问刘全:“传信兵有没有能见到洪督抚的人?”

  刘全想了下说:“有,刚才看到飞剪船上待命的信使,其中一个叫马灿,他是山海关总兵马科的族弟,跟着熬资历,现在是都督府斥候营百户官。”

  九斤听完,对牛武说道:“有件大事让这马灿进入包围圈,给洪督抚传话,成了他就升官发财,败了丢城失地,人马十不存一,去问问他敢不敢。”

  牛武答应着跑下城楼,不一会儿领着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来到城楼。

  九斤问他:“若是让你给洪都抚传话,你要如何突破外围封锁进入中军大帐?”

  马灿略一思索说:“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从吕翁山钻山洞进去。”

  九斤看天光大亮,对马灿问:“白天可行?”

  “那里是处断壁,天亮前刚有兄弟过来,就是洪督抚请炮船支援的那封信。”

  “好,有件大事让你去办,见到洪都抚,在他净场后才能说,附耳过来~。”

  酉时末(晚上七点),恰逢双日,海水满潮(高水位)。

  松山城东南二十里外的一处海河交汇口,海水拍打着岸边礁石,一叶扁舟在海浪涌动下起伏不定。

  船上一个健壮汉子,身穿青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个大眼珠子,正不停的用船桨抵住礁石,防止碰撞,两眼盯着水面,一根绳索探进海里,像是拴着石头般绷得笔直。

  几个呼吸间,海面冒出几个水泡,‘哗啦’声中,水里钻出个精赤汉子,张开嘴狂喘了几口气,扒住船板翻进船舱催促道:“快走快走。”

  穿黑衣汉子拼命划动木桨,小舟飞速驶进海里,刚冲出去七八十步距离,刚才停船的位置,海水猛地鼓了起来,紧接着传来声闷响。

  海水被掀起三丈高,原先露出水面的几块礁石没了踪影,这两人划着小船回到刚才地点,放下一根拴着铁锭的绳子。

  在这宽不到十丈的海河交汇口来回拉动两圈,潜水的汉子说:“成了,回去交差。”

  两人收起绳子,划动木桨,很快消失在漆黑的海面中。

  两刻钟后,一艘海沧船慢慢靠近刚才小舟的位置,船头骑坐着刚才那个潜水的汉子。

  他不停的指挥着二十个桨手:“右侧停,左侧划,好了,全力向前。”

  这艘船尾挂着一串共五个灯笼,红纱灯罩发出诡异的烛光,海沧船刚驶过这块水域,紧接着又一艘海沧船衔尾驶过,同样在船尾挂着一串灯笼。

  后面一艘又一艘,整整过了十五艘炮船,他们在漆黑的夜色中,穿行于茂密的芦苇荡,不时有水鸟被吓的扑棱着翅膀逃命。

  与此同时,吕翁山西侧一处高地,火把林立中,大明左督都,蓟辽总督洪承畴,不停的眺望南侧松山。

  膀大腰圆的王禄和王寿俩兄弟,手摁刀把,如两头大狗熊一般,顶盔挂甲伫立在他身后。

  身前左侧站立着监军府总监军马绍愉,副监军张若林,都督府一众文官心怀忐忑的看着洪承畴。

  右侧大同总兵王朴,新任宣府总兵李辅明,玉田总兵曹变蛟,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白广恩,宁远新任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依次站立,各个神情严肃。

  他们心里都清楚,突围是肯定的,因为此时辽东再无援兵,关内调集兵马,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可这么多人马,谁去撕开口子?每个人都指望亲兵营这点家底,为了别人活命,自己去打头阵?别扯了。

  洪承畴掏出怀表,时针指向七点二十八分,再有两分钟就该走了。

  抬头看着监军马绍愉说:“马监军,咱们该出发了。”

  “洪督门,咱们这是准备去哪呀?您总得让杂家明白不是?”

  洪承畴笑笑,随即脸一板说:“众将听令:王、唐、白三部人马,打开同往松山城的通道,吴、曹、王廷臣统领步军,与中军一起南进,马、李两部掩护后路。

  各部人马绕过松山城南行十里向东,进入海岸线待命,诸位,能否解锦州之围,就在今晚,出发~。”

  众人都是一愣,这还没吃饭呐,怎么说走就走?但是军令不可违,都一起抱拳呵道:“谨遵总督将令。”

  南北连营近十里,随着各总兵回到营地,如同冷水倒进热油锅,整个营地瞬间沸腾了。

  人喊马嘶,掀了铁锅收帐篷,各千总百户怒骂着整队,连鞭子抽带脚踹,不断的呵斥着:“收个屁的帐篷,这是逃命,只拿刀箭,其它的都扔了。”

  “你怎么穿我的甲?”

  “去你妈的,老子得去砍鞑子,你穿着白瞎啦。”

  “大车战鼓都不要了,没看见总兵大人走了吗,牵上骡子快走。”

  炮营都统欲哭无泪,这虎蹲炮抬着能走,那五万斤火药,上万斤实心弹丸怎么办?

  很快中军传令兵送来命令:打光所有炮弹,在松山城东南海滩上集结。

  随着命令下达,隆隆的炮声响彻山间,王朴正在集结人马清点人数,听到炮响,心想完了,鞑子收到消息,衔尾追杀来啦。

  急忙对着亲兵统领吼道:“别管了,马队先走,”说完跳上马呼哨一声,打马窜进夜色之中。

  王朴的营地一乱,唐通的营地也失去镇定,亲兵营护着主帅,扔了步军辎重,旋风般追着王朴向松山城奔去。

  白广恩也不含糊,如同赛马一般,紧追唐通身后,上万火铳兵就这样丢掉不管了。

  监军马绍愉对洪承畴说:“洪督门,这是营啸啦?”

  洪承畴把怀表塞进衣襟里说:“马公公,洪某征战以来,可曾败过?”

  “未曾,”

  “还是啊,把心放肚子里,咱们走,上山。”

  八千中军动了,能扔的全扔了,在营地四下乱跑的各路步军,大部分跟在中军后面,开始爬上松山岭。

  一万多人跟在王朴等人身后,在夜色中绕过山岭,向松山城西侧撤退。

  突如而来的炮击,让东西两侧的清军一头雾水,不知道朝廷兵马在和谁作战。

  过了快半个时辰,清军八旗总算理清头绪,判定老洪要跑,在号角声中,十多万人马开始越过壕沟冲杀而来。

  而此时的洪承畴已经突破五里河滩,进了松山城,辽东巡抚邱民仰看着塞满人畜的城池,对洪承畴说道:“督门,这连转身都困难,如何是好?”

  洪承畴笑笑说:“步军上城墙,竖起中军大旗,咱们也去,这里味太大了。”

  松山城整个城头密密麻麻站满士兵,上万只火把点起来,整个城里城外都照的亮堂堂。

  松山城南厮杀声渐渐平息,越来越多的八旗兵汇聚到城下,他们在五百步外扎营,并将抓到的五六千个朝廷官兵押到阵前挖掘壕沟。

  西门城头上,吴三桂站在洪承畴身后说:“督抚大人,末将愿率兵马为先驱,杀开血路,护送中军到达海滩。”

  马绍愉也说道:“趁他们大炮没来,快走吧。”

  洪承畴说:“外面至少有五万鞑子骑兵,东侧山岭的两万人马即将到达,此刻出城,不仅走不了,连城都得丢掉,不走啦,来人,竖起本帅大旗。”

  洪字大旗飘扬在城楼,火把映照下格外醒目,对面鞑子骑兵阵中,燃起篝火,一顶黄罗伞也竖立起来,伞下一个身穿金甲的胖子正骑在马上,对城头指指点点。

  城上顿时一片惊呼:“鞑子皇帝?”

  “闭嘴,是伪皇帝,假的。”

  “鞑子也会造假?”

  “当然,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看咱们不是被围上了吗。”

  洪承畴举起单筒望远镜,抵到眼上看了会悻悻的说:“这西夷的玩意儿根本看不清,白瞎了银子。”

  曹变蛟说道:“好用的您嫌贵,找个人辨认下看是不是黄台吉?”

  洪承畴笑笑说:“你说的是北海商号卖的双筒望远镜吧,一千五百两银子,谁用的起?不用看了,一会儿就没了,王寿,发信号吧。”

  “诺”,王寿答应着,从后背解下三尺长的圆筒物件,用几块大石头挤住,吆喝道:“都退后几步。”

  说完掏出火柴,点燃引信,‘嗤嗤嗤’引线燃烧声让洪承畴眼皮乱跳,心想:这三十万银子听个响,到底值不值?况且还用自己这二品大员做饵,这要弄砸了,老命就交代啦。

  那个叫九斤的道人亲自让人传话,要给自己看一场什么全金属风暴,别是骗人吧。

  ‘嘭嘭嘭’三颗烟花弹接连飞起近十丈,‘啪啪啪’依次爆开,如同瞬间绽放万点繁星,天地间霎时光亮如白昼,整个城上城下几万人马清晰可见。

  所有人都在仰头观看,钻天猴大家不新鲜,可这么大的烟花,任谁都是头次见。

  远处传来‘隆隆’雷声,伴随着一闪一闪的亮光,人们都在想,这是要下雨了。

  烟花逐渐熄灭,空中传来‘呜呜呜’的怪叫,很多人这才注意到,这雷打的居然连成片,整个东方海面一片白光。

  城南鞑子的战马突然狂躁起来,一个劲儿嘶鸣暴跳,骑兵根本摁捺不住。

  紧接着无数铁球从天而降,砸在城南鞑子骑兵阵中,‘轰隆隆’剧烈爆炸声中,成片人马四分五裂。

  雷声火光无穷无尽,爆炸声响成一片,城南三万多人马大阵如同沸腾的汤锅,洪承畴努力扶住墙垛,大喊着:“可惜了,打不到城西啊。”

  炮弹好像听到了他的喊声,从东南方向的沼泽地,那片十多里芦苇荡中,突兀地响起滚滚雷声,火光闪烁中,炮弹如同密集冰雹般从夜空中坠落,砸进城西那些慌乱的骑兵大阵中。

  城西五万多鞑子骑兵乱作一团,却根本无法躲避从天而降的炮弹,‘轰隆轰隆’剧烈爆炸声一刻不停,无休无止。

  洪承畴甚至有了强烈的窒息感,他拼命的想喊,想跳,想哭,可身体不听指挥,只能僵硬的站着,睁大眼睛看着在‘地狱’中翻滚的碎肉残肢。

  城头上开始出现伤亡,被弹片击中的官兵成片倒下,吴三桂,曹变蛟,王禄,王寿等人终于反应过来,把洪承畴和官员们摁倒在墙垛后。

  整个松山城如同在海浪中的小船般颤抖,城内上万匹骡马挤在一起,嘶鸣乱蹦,不知挤死了多少官兵。

  足足一刻钟的炮击,近两万发炮弹无缝隙覆盖,所有活着的人耳朵暂时失聪,人们像过了几年,城里城外都弥漫在硝烟中。

  炮击已经停止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城内战马嘶鸣声终于唤醒了呆滞的大脑,很多人重新找到火把点燃,渐渐的火把越来越多,人们大声呼喊,却什么也听不到。

  王禄和王寿扒拉掉洪承畴身上的碎砖尘土,将他搀起来,王禄大喊道:“大人,咱们赢了。”

  洪承畴看着王禄说话,什么也听不到,耳朵脑袋嗡嗡作响,埋怨道:“你大点声,说的什么?怎么听不到?”

  王寿笑着,拉着他指向城外,洪承畴看着星星点点火光中,那些遍布七八里方圆的尸骸,终于大吼道:“三十万银子,真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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