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手指朝着常义点了点:“咱们兄弟之间,没那些弯弯绕,手高眼低的事儿在咱们之间不存在。
你和蔡兴、牛武护送金毛几千里,本就是大功一件,论武功你们不如李东,论谋略不及宋先生。
但你们有一样他们比不了,守家和押送。
金毛乃万人敌,一旦被各方势力探知,就会惹来无尽的麻烦。
车上金银和种子,足以富甲一方,只有你们才能在盗匪横行的今天,安全押送六千里。
咱们兄弟之间,没有什么承诺,只有一样,福祸相依,生死共担。”
蔡兴、常义、牛武激动喊道:“福祸相依,生死共担。”
“还有我,我也生死共担,”巴彦驱马上前高举拳头说道。
九斤伸手拍拍他坚硬的肩膀说:“好,加你一个兄弟,以后咱们家里的马都归你伺候。”
“啊~,那不是马夫吗?”
“不是马夫,是扫地僧。”
“扫地僧?是个和尚?也是咱们兄弟吗?”
蔡兴笑道:“是咱们青云印书坊刊行的书,叫天龙八部,以后喂马时多学字,会读书了你就能看,好看的很呐。”
“喂马还要读书认字?”
“当然,咱们六师兄当厨子,还会写八股呐。”
“八股不是考官的吗?”
“在咱们山上,只能当厨子。”
当夜幕低垂,繁星点点之时,九斤等人抵达了西河镇。
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集镇,众人心里都有些五味杂陈,除了金毛和巴彦。
西河镇的人让九斤伤心过,当年被锦衣卫锁拿,西河镇已经丰衣足食的上万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旁观,包括那些不再挑水上山,分得田地的佃户。
离开一年半,再次返回这从小长大的地方,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西门外高高竖起的巡检大旗,在春寒料峭的风中摇摆,旁边五间砖瓦房门口挂着灯笼。
两个身穿破夹袄的帮闲正抄手蹲在门口,身后倚着墙还有两根长矛。
西城门开着一半,看进去街道没有人流,店铺大都关门打烊,与九斤走时的‘不夜城’差之千里。
金毛骑在大牯牛背上来到九斤身边,扬起下巴发出‘嚯嚯,嚯’的声音。
金毛高近两米五,重三百八十斤,加上成天背着九十八斤的大砍刀,没有马能驮它。
这年月,大牯牛和母牛都是宝贝,大户人家视其为家境殷实的象征。
九斤用移植树木的协约,从范家换得这五岁的大牯牛,这头脾气暴躁的种牛见了金毛,却表现的无比温顺,死心塌地做了金毛的坐骑。
听到金毛吆喝,九斤知他问干嘛不进去,九斤说:“你戴好斗笠放下黑纱,咱就进镇子。”
金毛出山走了几千里,习惯了遮头掩面,赶紧拿起大斗笠戴好,放下黑纱挡住巨脸。
车马启程,马蹄銮铃阵阵,两个值守的巡检帮闲起身,拿着长矛晃悠到路中间:“停下查验。”
牛武在前面大车上,拉着一千斤土豆。
看着来到近前的巡检帮闲,气笑了:“张胜,高成,你们一年没挨揍,皮痒了是吧,还查验,去吧,看看骑马的是谁。”
“哎吆~,牛哥,活着回来了?”
牛武举起鞭子作势要打:“找抽的吧,作死不拦着你,睁开老鼠眼瞅瞅。”
“妈呀,半神回来啦,我的天,回来啦~”
“娘哎~,小道长回来啦,快跑吧~”两人惨叫着,扔了长矛,扭头就往镇里跑。
高成摔了个大跟头,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手脚乱刨爬起来玩命的跑。
不跑不成啊,这十里八乡的半大小子,没有不怕九斤和李东的。
李东五岁开始‘操练娃娃兵’,少有孩子没被他揍过,早就从小揍出阴影了。
小九是道长,那是‘半神’之人,点石成金杀人如麻,连锦衣卫都能活劈的主,不跑能行吗。
两人一路惨嚎,像被狼撵了似的跑进镇子,整个镇子顿时鸡飞狗跳。
沿街商铺二楼纷纷亮起烛火,有胆大的推开窗户向外观瞧。
镇公所二楼,正在翻阅账目的沈江维听到大街上的喊声,眉头紧皱。
巡检帮闲经常喝酒闹事,府城里的混混痞子没事儿就来晃荡,吓得街上店铺一黑天都不敢开门。
巡检值房设在东西两座门外,进出都要抽份子,还没有票据。
很多商贩都跑到青云观西边的桃花村,从那里雇人走北山进入西河镇作坊,将货背着走山路运出去。
作坊订单越来越少,街上的商贩少了一多半,过年连个放鞭炮的都没有,怎么就弄成这样子?
摘下琉璃老花镜,端起杯子侧耳听着,隐隐约约有‘回来啦,九斤,道长’的字眼,难道是九斤回来啦?
沈江维从桌子旁边抓过拐杖,扶着桌子起身,两条腿骨头重新接好后,伤口留下大疤,也成了瘸子。
不过能保住腿已经是烧高香啦,拄着拐杖,沈江维一瘸一拐的下楼,门子跑过来搀扶着说:“老爷,大街上吆喝怎么听着像小道长回来啦。”
“甭管是不是,开门看看,也该回来啦,一晃快两年了。”
“说的是,小道长这一走,镇上冷清成啥样啦。”
门子絮絮叨叨打开门,一队车马已经停在镇公所门前。
一个精壮的汉子走过来,熟练的取下门口灯笼,划火柴点燃里面油烛,重新挂到门檐钩子上。
对眯着眼打量自己的沈江维说:“沈叔,还能认出我吗?”
沈江维就着亮光,猛地喜道:“常义,长的真壮实,这是刚回来?你爹下晌还在嘀咕,咋走了快两年啦,音信皆无,可是担心坏了,小九呐?小九回来没?”
大车后面几个人跳下马,一个清朗的声音传过来:“沈叔,九儿回来啦。”
虽然声音有些浑厚,沈江维依然听得清晰无比,转头看着七尺男儿走近,泪水已经充盈眼眶。
一把抓住九斤的手,转身对门子吆喝着:“去山门让包力传话,小九回来啦,小九回来啦,快点去。”
门子答应着,快步向山门跑去,边跑边喊:“小九回来啦~,小九回来啦~。”
凄厉的叫喊声引得全镇子的狗一齐狂吠,如同土匪攻破了寨子一般。
沈江维紧紧抓着九斤的手说:“甭进屋啦,上山,你大师姑六十大寿,正好借着你的光,你沈叔还饿着肚子呐。”
九斤把他搀到大车上,牛武蔡兴都来跟他打招呼,把老头高兴的合不拢嘴。
金毛也伸过大脑袋冲着沈江维呲牙,差点把老头吓过奈何桥去。
九斤对常义和蔡兴说:“常义回去住几天,蔡兴把李东家的银子送去,你们各家里别留太多银子,留多了惹祸,蔡兴一会儿回山住。”
两人答应着催马回家,牛武本是孤儿,被陶员外收养大,因不愿干买卖孩子活计,经常被十三太保欺凌。
陶员外破家后,十三太保死的死逃的逃。
九斤留下牛武和陈广,陈广因她妹妹被藏匿,向陶员外报告过九斤行踪,被罚扫山道五年。
牛武耿直忠厚,被九斤点将随行,除了上山,自然无处可去。
不一会儿来到山门前,包力早已敞开大门等在外面。
看到车马走近赶紧迎上前,却被金毛吓了个跟头,金毛知道到家了,早把斗笠取了,大模大样的骑着大牯牛走在车旁。
九斤说:“你兄弟二人守着家劳苦功高,再出远门,就轮着你俩啦,你哥去哪儿了?”
沈江维在旁边说:“年前打发他哥,你四师兄宝坤,还有宝儿进京去了,一年去一回,每次来回都得三个月,这几天就该回来啦。”
“路上可不太平,我四师兄和沈宝只会喊几嗓子,动起手来不顶事儿。”
“包磊带着三十个铁卫随扈,平常的土匪没个千把人留不下他们。”
几人说着话,都往山上走,九斤回来,包力总算可以回山睡个踏实觉,没人再敢来挑衅。
白云观东门外,十几串灯笼高高挂起,三位师姑如飘逸的仙人伫立在门口。
九斤跳下马,双膝跪地对三人磕了个头说:“大师姑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九儿回来啦,二师姑好,三师姑好。”
三人泪眼婆娑,纷纷过来拉起九斤,金毛‘扑通’跪下,‘咚’的下一个响头,把一整块青石磕碎了,抬起大猴脸‘嚯嚯’的乱叫。
几个师姑倒是没慌乱,大师姑还伸手摸摸金毛头顶说:“小九竟然把它从峡谷里带出来啦,原先不是灰色的吗?”
九斤说:“他是金毛,十二岁啦,以前的,我没见着。”
大师姑轻轻叹口气说:“金毛起来吧,明天给你做几身衣服。”
金毛高兴的站起来,如一堵墙似的挡住大半光线,一路上穿的毛皮坎肩,狗熊皮裤子,好几个地方都磨破了,
听到有新衣服,金毛高兴的捶着胸口‘嚯呜,嚯呜’的乱叫。
众人吃完饭已是午夜时分,蔡兴也没在家里呆着,扔给大姨娘三百两银子就回到山上。
由于他娘去世的突然,再也没人知道蔡兴的生身父亲是谁,他自己不提,九斤也不好询问,反正山上有的是房子。
第二天,常义和他爹常廷举来到山上,请大师姑选个日子,今年要给常义娶亲了。
这种事自然有老的做主,九斤和蔡兴、常义,巴彦一起,领着金毛去野狼谷的水潭,准备给它在那里建造‘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