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北海镇万物齐吟樱花竞开,玉兰绽放枝头如雪。
自开春以来,不光北海镇游人如织,整个登莱都迎来了海量的‘难民’。
他们大多以家族为中心,自备粮草辎重,少则三五百人,多则上千人,丢掉祖宅田地,带领族人家仆佃户,千里迢迢赶往胶东。
老弱妇幼坐上客运马车,出手阔绰不问票价,花的全是亮晶晶银光闪闪的北海银元。
佃户们赶着大车牲口,沿着宽敞的大道,披星戴月向胶东进发。
当九斤得知客运天天爆满,能容纳六辆马车并行的驰道出现拥挤的情况后,迅速知会巡抚衙门和府州县各衙做好接收准备。
因为开春以来,天下风云突变,李自成和张献忠两路义军在中原和湖广如入无人之境,高歌猛进攻城掠地。
鞑子起兵六万破关而入肆虐河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朝廷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刚被‘弃市’(斩首),朝臣百官和各路言官御史正在相互弹劾,忙着‘刷新吏治惩治贪腐’。
整个北直隶县乡邬堡中,最后的氏家大族终于失去了坚守的信念,在族长或员外带领下,开始了远避胶东的行程。
府州有坚城的,官员豪绅们已经开始募兵自保,并派出先生或家丁,私下联络义军,以求护住城池家业。
来到胶东的家族,最远的来自湖广四川汉中等地,最近的是德州济南徐州之地的地主大户。
登莱巡抚衙门召集各县衙集体办公,在潍县集中设立接收安置处,每个县都搭起凉棚,拉起写有本县名称的横幅。
文吏典吏巡检府兵衙役全员出动,他们穿着绣有某某县安民字样的马夹背心,左臂戴着绣有勤务字样的袖标,每天四班倒,日夜不停的接收安置这些携带粮草辎重识文断字的‘难民’。
一个家族的人到达时间不同,他们根据各县开出的安置条件,选择中意的去处。
一旦决定去处,对应的县就会对他们造册登级,检查是否有疾病,是否为反贼细作。
所有流程结束,等到他们全部族人到齐,安置处会分给他们一杆写有某县某乡某村的大旗,在向导带领下踏上新的行程。
这股‘逃难’潮从正月初一开始,持续到三月底逐渐接近尾声,在潍县接收点的各县官吏们,也终于获得歇息,此时前来‘逃难’的乡绅大户每天已不足千人。
登莱之地原本就是军镇,各地卫堡和军垦土地遍布整个胶东,北海镇只对交通要道几个卫堡进行修缮,其它九成的卫堡和田地都处于荒废状态。
而短短三个月,大部分卫堡都分配给了‘逃难而来’的氏族大户,这些人迸发出了令人咋舌的创造力。
他们重新整修邬堡的房屋城墙,雇佣人手恢复周边荒废的农田,许多新来的家族居然能和当地人同时完成春耕春播,如此惊人的速度令人咋舌。
巡抚衙门发布安民举措,新来的氏族将获得新村庄命名权,三年内免收各种赋税,和当地百姓一样享受粮食保护价格。
其它用工、求学、医药等都规定了详细的扶助举措,使这些人很快安居下来。
原先荒废中的邬堡,被修缮一新,讲究些的在边界立起石碑或牌坊,上面写着李家村、赵家庄、王家村等字号,这些村庄如雨后春笋,在胶东这片世外桃源竞相冒出新芽。
莱州府西北那片近百里荒滩,建起了巨大的兵营,这里的杂草灌木早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军帐大营。
这座占地八万亩的军营,是巡抚衙门出资兴建,得益于登莱近二十年没有派发劳役,此次动员整修营地,各县都积极派出青壮,自备大车牲口,铁锹镐头赶往荒滩集结。
根据事先划定的区域,开始清理杂草,挖壕沟垒土城,仅用四十天就建成了能容纳五万大军集训的场地。
最南端唯一的三进砖瓦房宅子,原是盐巡司衙门,早在崇祯二年就已撤销,在经过整修后,成了新军临时总兵衙门。
当登莱巡抚衙门派往兵部申请建军的官吏返回时,兵部尚书被斩首的消息也传到了莱州府。
这位尚书最后签发的命令,是同意登莱团练营扩兵三万,组建登州军,等候朝廷指令,进入中原剿匪。
同时颁布命令,给予副总兵职衔名额一个,参将两名,游击将军三名等衙门配属职务名额。
这份命令没有内阁和皇上批复印章,但对于北海镇来说已经足够。
三万名青壮走进军营,从发式到服装到被褥,全部与朝廷军队大不相同。
新入营区的青年还不能称之为兵,他们要经过三个月艰苦训练,才能领到作战军服和刀枪。
登州军的陆军服饰为藏青色的短襟训练服,单层圆筒帽带硬壳帽檐,训练服为小翻领,上衣有口袋九个,裤子口袋五个,牛皮宽腰带黄铜扣,帆布胶鞋底半高腰。
这些人换上新装,精神气立马产生巨变,不再是三六九等最底层的草民草根,而摇身一变成了能改天斗地的英雄。
衣服好换,新兵营三个月的筋骨锤炼和洗脑,却让他们领略到什么是洗筋伐髓。
每天三更起,一个时辰爬高跳低玩命跑,很多人累的晕死过去。
迎着朝阳洗漱休息,早餐的鸡蛋肉饼没等吃饱,在铜哨和鞭子催促下开始两个时辰的队列训练。
中午吃饱喝足,躺在壕沟里迷糊一个时辰,未等做出好梦,下午的各种器械训练又是两个时辰。
夜幕降临,他们洗干净衣服,完成沐浴,换上常服,开始一个时辰识字读报的学习。
好不容易睡到半夜,没等磨牙打呼噜,就被叫起来站岗放哨,或集合起来跑上十里八里。
三万名青壮,在九十天魔鬼训练后,除了受伤人员外,居然没人申请退出,他们的坚持,终于换来了丰厚回报。
首先就是个人建档,这里面三成是孤儿,三成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三成是当年流民后代。
这些开始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的青少年,凭着骨子里的倔强和被压制血性的释放,完成了做为步兵的第一关训练。
第二项就是福利,从新兵基地进入连队,成为登州军正式一员,当月开始,就能领到六枚银元的饷银,而同期的衙役和边军士兵也仅有三两杂色银。
再一个就是他们领到了正式军服,金边红色的五角星帽徽镶嵌在圆形前进帽子上,藏青色短襟军上衣有五枚黄灿灿铜纽扣,青色马裤宽松得体。
每个人的肩章都是一条杠,左臂章绣着刀剑盾牌图,上面写着陆军两个字。
左胸口的胸章绣着登州军字样,右胸口胸章缝有绣着什长、小旗或总旗、百户等职务名称的标牌。
百户官都来自北海镇马队的各级官员,他们识文断字,都参加过至少几十次的实战磨练。
他们的军服款式布料一样,只是肩膀上是硬牌,上面是一颗银星,副千户是两颗银星,正千户是三颗银星。
总旗官以上的军官,腰间右侧是北海镇兵工坊生产的六发装左轮手枪,左侧为弹药、急救包,水壶等行军装备。
新军装备的是杠杆式步枪,这款步枪在大员岛保卫战中大放异彩,不管是荷兰,弗朗基,倭寇和海盗,所有攻击海岛的人马都被这款步枪打的稀烂。
这款步枪轻便灵活,使用简便,易于保养,北海镇也一直在大批量生产,技术材料库存全都能满足要求,因此九斤拍板新军装备北海一式杠杆步枪。
炮队装备有升级后的七十五毫米口径步兵炮,和百人队使用的六十毫米口径曲射双响炮。
部队编制三千人为一营,配步兵炮十门,双响炮三十门,骡马五千头,大车三百辆,一个标准战斗营人数控制在五千以内,全部实行骡马化。
登州军根据北海镇的财力,共组建三个陆军营和一个三千人骑兵营,总人数一万八千人。
包磊成为新军参军,行总兵官一职,新军赞画由岳琦担任、同知、佥事、镇抚、经历、知事、吏目、仓使等总兵衙门官员和朝廷各卫并无二制,其它千总百户也全部有北海镇马队成员担任。
唯独炮营单列,都统官由西夷威廉姆斯担任,总数五十门步兵炮,加辅兵共一千五百人,西夷占了八百七十人,随军牧师十五人,由汤若望担任镇抚一职,并负责火炮养护修缮。
北海一式杠杆步枪,以千为订单数,价格降到一千八百银元一杆,北海银元一枚能买到五发子弹。
这个价格,在内地基本没人采购,反而荷兰印度公司,英吉利,西班牙,葡萄牙,和天主教会都下了大宗订单,最少葡萄牙订购三千杆,最多的则是教会,下了两万杆步枪订单。
好在登州军三千人骑兵营,装备的是拉栓式骑步枪和新式马刀,这才减轻了新军步枪生产的压力。
在七月底新军成立大会召开前夕,一万八千杆北海一式步枪,三百把左轮手枪全部到位。
1642年八月一日,登州军陆军正式授旗,他们的营房设在潍县九龙山和潍水河畔西岸,冬季来临前将全部入驻新军营。
受邀参加登州军建军典礼的嘉宾,大多提前半个月入驻北海镇迎宾馆。
整个山东除了山东巡抚衙门和济南府衙门没有派出代表外,其它各府州县的官员纷纷汇聚莱州府。
对于各地巡抚知府,刚开始的时候,朱万年和洪恩炤还出城迎接,后来发现官员越来越多,这两人吓的冷汗直冒,无论如何不再安排接送事宜。
九斤无奈,只好让王铮以北海镇的名字,在潍县设计迎宾处,专门迎接前来观礼的嘉宾。
发出的三百份请柬,来了近五千多人,更为辣眼的是各地藩王郡王,成群结队向胶东而来,好在他们没有摆出藩王仪仗,也没府兵随行。
九斤得知禀报后,命李春亲自出面接待各地藩王,并告知他们不能以宗室身份招摇过市,否则便返回自己封地。
好歹将各路宾客安排妥当,做为登州军海陆空三军大帅,九斤也终于有机会穿上那套御赐金甲。
这套金甲自从京城拉回来,就放在牛头山白云观的书斋里,当巡抚朱万年说起九斤应穿这身御赐甲胄时,九斤半天都没想起自己有身金甲。
因为太和山张真人给自己做的鳄鱼甲一直放在四季园内,九斤早把御赐金甲忘到九霄云外了。
当朱万年提起此事,九斤即刻打发包力回牛头山将这套甲拉到四季园。
当把这套金甲摆放到木架上时,朱万年大吼道:“见甲如见君,诸位同僚,拜~,二拜~,再拜~。”
在九斤愣神的时候,这老货已领着各府州县的官员对着金甲和九斤完成了三拜。
拜完后朱万年招呼道:“诸位,一起动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穿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