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不熟悉的身影站在树阴下面,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不是走远路的喘息,似乎是来散步的平静,这不是自己的人。
“你是谁?”小叶子厉声呵斥道。
“故人来访。”
“聂无影,你没有离开?”小叶子浑身一抖,声音战栗,她对聂无影非常熟悉,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凶多吉少。
“你也没有离开。”
“我还没有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对《般墨秘笈》还不死心?”
“当然,那可是能换来一生荣华富贵的东西。”
“拿到秘笈你打算投奔哪儿,楚国还是秦国?”
“那得看他们开出什么条件。”
“你这么笃定秘笈就在阿土手里?”
“有五成把握,这就足够了。”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阿土做的是木鸢而不是别的东西?”
“为什么?”
“因为木鸢可以在天空飞翔,这样就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
“这是你们故意设计的?”小叶子的声音里透着恐慌。
“不错,不然你们也不会去找黑鱼,你们不找黑鱼,我也就不知道你们隐藏在这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就是雨山收取五马贿赂的地方。”
小叶子轻蔑地一笑,说:“那不是贿赂,他们只是在做各自的买卖,五马需要战争,雨山就给他们战争,雨山需要钱,五马就给他钱。不过如果你想打劫,你就来错了地方,现在这里一个铜板也没有。”
“当然没有,除了黑香,这里没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你,你要干什么?”小叶子的话语里透着恐惧。
“接回我的那些兄弟。”
“他们已经不是你的兄弟了,他们绝对不会背叛我。”小叶子这时又恢复了自信。
“那是因为你在这里,你离开了自然就会听我的了。”聂无影咧嘴笑了,黑影里能看到他惨白的牙齿,似乎要吞噬掉小叶子。
“他们在我这里过得很好,至少不用像你一样到处奔波,如果你真心关心你的兄弟们,就不应该让他们离开我。”
“你在穆妍身边也很好,那你为何背叛了她?”
“因为她真把我当成她的奴婢了,她占有了一切。”
“她不该占有一切?她可是母仪天下的王后?”
“不该,不管一个人是什么身份,她都不该占有不属于她的东西。”
“你是说潘荣祖?”
“不错,没有女人不渴望男人的爱慕,无论是王后还是宫女。”
“可见潘荣祖并不爱慕你,他能为穆妍而死,说明是他爱慕穆妍而非穆妍占有他。”
“那不过是因为她拥有比别人更大的权力而已,就像下棋一样,如果别人先落几子,那盘棋你就很难赢了。”
“恐怕不是因为她先落子,而是因为她的身份,她毕竟是太后,掌握了整个巴国,如果她不在了,你也就一无所有了。”
听了这话,小叶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我的话很好笑?”
“你的话并不好笑,但很愚蠢,原来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才发现你跟其他人一样愚蠢。”
聂无影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便僵住了,他冷冷地问道:“愚在哪里?”
小叶子道:“原来你跟其他人一样,都将国王或者王后奉若神明,至少也认为是了不起的圣贤,统治一个国家是世上最难的事情。”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国王无非是个戴着王冠手里攥着玺印的人物,做得好,自然有人歌颂,所错了,总有人背锅,所以换谁都一样,我自信会比穆妍做得更好,至少我不会傻到去用黑香。”
“所以你认为有王冠和玺印就能赢得一切?”
“当然,有了白虎印,在巴国还有谁敢不遵?”
“那可不一定,在桑田那里你们可是都没有赢。”
“那桑田爱的是《般墨秘笈》,他对女人可是毫无兴趣的。”
“所以你们就让孟常载花一万金找我去探探他的虚实?”
“不错,孟常载欠了一屁股赌债,他对尹喜可是言听计从,找你去试探桑田还是他的主意。现在看来,那一万金花得很值。”小叶子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的确很值,其实我早该想到,能出得起这个价钱的人只会是王族中人,并且绝不是只为了杀一个默默无闻的花匠。”
“不错,如果杀曾大壮和铁老四那样的人物都只用两千金,这个花匠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否则就用不着雇佣你这样的高手。”
“这么说曾大壮和铁老四纯粹只是你们的试金石?”
“不错,那些商贾以为这怒涛之城是完全自由的,但他们没想到这里也有人控制着一切。”
“可事实上你们并没有控制一切,包括巴王、王后、尹喜或者杜伯,各人都有自己的盘算,但也不能把所有人都算进去。比如巴王没有算到二公子雨山会卖给五马一场战争;而雨山没算到其实穆妍已掌控了他的所有动向;穆妍更没算到尹喜还念念不忘他的旧主子;而尹喜也没算到杜伯在乎的不是权力也不是秘笈而是礼节;而杜伯没算到的是天下最强的力量不是秘笈,也不是金钱,更不是刀剑,而是那些黑蟹。”
“你终于把一切都理清,不过这对你并没有好处,因为你发现这一连串的算计中,你是最悲惨的那一个,因为你是在整个计划中的最底层。”小叶子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见到了人生中最开心的事情。
月光下看不清聂无影的脸,但他的脸色肯定不好看,因为谁也愿意成为那个被利用得最多的人。聂无影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还没理清。”
“你尽管开口,我可以把所有的内幕都告诉你。”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么多事情?”
小叶子听了这话,顿时便呆住了,许久才说道:“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不想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听了这话,聂无影也呆住了,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我觉得你并没有说实话。”
“看来我看错了人,你是个无情的人。”小叶子颤抖着说道。
“不,我只是个清醒的人,因为从来没有女人看上过我,连那些妓女都嫌弃我这幅面孔,何况你这样的娇艳女子,所有的女人都是在利用我。”聂无影的语气像冰。
小叶子冷哼一声,语气急促地喊道:“现在你一无所有,我还能利用你什么?”
“你在利用我的时间,你在等他们回来,不是么?”
“希望你喜欢水葬。”聂无影话音未落,那利剑便已出鞘,小叶子一声惨叫,倒在了水榭台阶上,聂无影抬起一脚,扑通一声把尸首踢入了水中,就像踢一袋沙子一样,水面涟漪扩散慢慢消散,一切又在月色中归于平静。
就在这时,十几条锦衣汉子冲入了帝辛庄园,他们直奔水榭而去,在这里他们发现了意料之中的意外。
聂无影坐在水榭边,看着那十几个汉子,那些在富金赌坊一起赚钱的兄弟,说道:“看来你们一无所获。”
老丁说道:“你在等我们。”
“不错。”
“小叶子已被你杀了。”
“不错,不然我也拿不到这个。”聂无影拿出一个锦盒,是黑香。
“你想要我们继续听命于你?”
“你说得很对,不过你们只需要听命一次就可以了。”
那十几个汉子听到这话,感觉很吃惊,其中老胡问道:“你说吧,要取谁的人头,不管是国王还是将军,我们绝对办到。”
“人头我刚刚取了一个,没有什么趣味,我是要你们离开。”
“哈哈哈”一个汉子干笑一声,说道:“原来你想一人独吞黑香,别忘了我们有十几把剑,你只有一把,你的剑术我们并非一无所知,现在你的胜算并不大。”
这时老胡也接口道:“看在过去是兄弟份上,识相的,就把黑香拿出来平分,然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否则的话,我们的剑下将多一条亡魂。”
聂无影站起身来,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说:“看来这黑香的威力确实大,我曾经以为只有我抗拒不了,现在发现你们都抗拒不了,看来大家都是凡人之躯,凡人的挑战就是自身,心中的欲念最是难以战胜的。”
“我们不用听你的大道理,只要你给我们黑香,我们可以跟你走,就像过去一样,你是大哥,我们是你的兄弟,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丁估计聂无影就是想继续当他们的头儿。
“兄弟可以继续做,但我不需要你们跟我走,我也不会给你们黑香。”聂无影说完就随手一抛,那锦盒被扔进了水里。
“我们的黑香!”那些锦衣汉子见锦盒被扔进了水里,立刻像疯了一样大叫起来,有的吓得目瞪口呆,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那湖面的水花,好像自己的独儿子掉进了水里。
“你,你。。。”老丁等人说不出话来,只纷纷拔出宝剑,要跟聂无影拼命。
“杀了我,你们就真的活不了啦。”
“你什么意思?”
“那黑香虽然厉害,但也并非无药可解,你们难道想想我为什么可以这么久不用黑香?”
老丁、小古、老胡等人听了这话,都反应过来,说道:“你有解药?”
“当然。”聂无影掏出一粒灰色药丸,扔给老胡,说道:“这是我的朋友配制的,每天服用一粒,一月之后,你就再也不对黑香感兴趣了。”
老胡闻闻手里的药丸,除了有点药香外,并无奇特之处,将信将疑地说:“这小药丸子真有这么厉害?”
“别看它其貌不扬,配制它的人可来头不小。”
“这是谁配制的?”
“徐寿。”
听到“徐寿”三个字,众人马上对这粒小药丸肃然起敬了,他们小心传递着,每人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放在鼻子前嗅了又嗅。
“我让他把药丸都配够了,现在就给你们。”说罢掏出一个土布包,把里面的药丸全都分发给了那些汉子。
那些汉子拿到药丸后,无不对聂无影感激涕零,老丁说:“大哥的大恩我们没齿难忘,其实我们也是被人掌控,一切都奉命行事,看似锦衣玉食,其实不过是戴着镣铐活着,现在我们终于自由了。”
“我们现在就离开这是非之地。”众人纷纷说道。
小古问聂无影:“不知大哥今后将去哪里?”
聂无影说:“我答应了徐寿,待我把你们解救出来后,我就做他的随从,终身跟随他走访名山大川,寻找仙草奇药,下半辈子做他的保镖随从。”
小古等人听了这话都感激涕零,纷纷说道:“我们过去都是杀人,现在是该学习救人了,从今以后,我们都要以大哥为榜样,救死扶伤,帮助弱势,再也不干那杀人的勾当了。”
聂无影点头道:“现在天下战火不熄,刺客死士就是战争利器,无论将来你们及你们的孩子还杀不杀人,我希望你们记住,自由才是无价的。”
“谨记大哥教诲。”
聂无影站起身来,和那些曾经的兄弟拱手告别,然后穿过水榭,像一只蝙蝠,消失在了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