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升,两处寄心知。高堂白发催,妻儿相思意。少谨这是离家日久,思儿思女思娘子,想念父母家人了,这也是人之常情。”看到书案上的诗文,寒江笑着道出董恪的思绪,
“我也只是凡夫俗子,自会思念家人,唯愿此间事了,今岁中秋佳节之际,可以阖家团圆。那你呢?可有所思?”董恪回问。
“我却不知这,”蓦地寒凉透骨心悸难安,寒江闭眼,平定了思绪,才稳住了体内翻涌的寒意,到能忍受的地步,吞下了原本的话,“能不能思?该不该思?又有何可思?”
言罢踱出了厅堂,茫然而去,看得董恪不解,只好与厅堂几人道了晚安,各自安歇。
淡淡轻风吹不停,最是清爽怡人,此际月华如霜,夜凉如水,正是入眠的好时节,院中诸人无论思绪如何,也得好眠。
天色微醺,古烈南熙按照旧日习惯,早早起来一同习武练剑,却见这院中的管家起得更早,问候了忙碌的老人,方知老人家觉浅,夜间燥热难眠,只好早早起来。
练剑之时,两人还在好奇,昨夜凉意颇重,还起来拿了被子,怎的管家就热的睡不着了,莫非是老人家感知与他们少年不同?
待看到寒江时,看他脸色泛白,似乎也是没睡好,难不成同一个院子,也有暑热寒凉之分?只寒江往昔教训他们的余威犹在,神色冷厉,两人不敢放肆,也只私下偷偷讨论一下。
几日之后虞祁越关已带了诉状难民到了长安城外,陆大人已上了秘折,听闻那位皇帝陛下大怒,已派大理寺卿陆大人率人亲去彻查此事。
人证物证俱在,还要彻查,莫不是要去包庇这位永康郡王?还是打算一把将他置之死地?
那当年那场有御史台掀起的风波,朝中近乎有半数的大臣都掺乎进去,那人也不过降爵袭等,改换封地也就了事。
古烈南熙各自争执不休,最后还是董恪给他们分解其中纠葛。
穆郅爵封永康郡王之父康王穆徕,乃大成怀宗孝惠皇帝第五子,先大成世宗孝武帝同母嫡亲弟弟,出身可谓显贵,与当今皇帝血脉极近。
你别看当初上奏弹劾的人那么多,不过是朝堂倾辄,皇帝若是轻易便把他处死,那便落得残忍弑杀同脉兄弟之名,不知早被多少大臣指责,天下人指责。
要知道这位陛下,早年嫡母因故而逝,是继后一手扶持他继位,当初昭烈太后听政,淅川先生指点江山,是何等激扬气魄?平疆定国,又是何等威名?
可是最后一个两个壮年而去,当年可是物议甚重,他不表现仁慈一些能行吗?
“能力不见有多少,却只靠平衡之道,帝王心术,总要多考虑些的,”寒江不屑接道。
看着寒江不屑之言,董恪挑眉道,“纵是他没什么能力!你再怎么看不上他,他还是这天下之主,令沉冤得雪,也只能靠他。”
“所以我不会出面,此事全要靠你了少谨,我有事出去一趟。”寒江朝门外走去。
董恪不解问道,“做什么去?近来都城之内各家探子俱在查探消息,永康郡王已至长安为皇帝贺寿,情势今非昔比,你出去,只怕多有不便。”
“我至今不曾现身人前,所以现在多有不便的是你们,可不要混淆了。”寒江戳了戳他,把拦在面前的董恪戳开,“此地有越五等人看护,这位陆大人不是还派了侍卫亲来看护,安危你大可放心,虞祁越关已至长安,我总要去会一会故友。”
寒江说着已是闪身门外,“话不是这么说的……”董恪一句话未讲完,早已看不到寒江身影。自己又不好随意露面,大门都不能出,遂恨恨道,“怪不得当时他不曾现身,感情早有预谋!”
闲极无聊无事可为的董才子,近来忙碌,耗费心神诗兴也不能发了,灵感枯竭。这一声感慨,忽的察觉自己又有了些许灵感,回去房中,挥笔而就,一首妙赋。这等好事妙事还得有人分享,有受人称赞才是。于是这宅中诸人个个都被得意的董才子拉住仔细赏析一番,称赞一二,还不能重复,那个谁谁说过了……
寒江今日出门去与旧友相聚,饮酒高会,弹剑作歌,互叙别情,好不畅快。商定了到时为苏伊人指认追杀之事生了分歧。
虞祁自陈祖上有训,虞家后世子孙不得涉入朝堂,违者逐出家门。今有此行,一是那些百姓实在悲苦无辜,二来有挚友相请,不然这长安城都不会来的。
寒江晒然灌下半酒坛,慨然道:”若非当年老师待我恩重,师妹受尽苦楚,家败人亡,落到我面前,我也不愿插手,这世间事,又与我何干?世间不平事多了,遇上了,随手相助即可,不过举手之劳。我的血早就凉透了,那还会热血沸腾,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那是年轻人的事,不适合我这打算老死深山的乡野朽人。”
“看来此事也只有我们两个出面了,”陌楼饮下茶水,他是医者,随时都要保持清醒从不饮酒,“越兄,我敬你。”
脱离了难民矿山,收拾一番,陌楼终于也恢复了精气,经此一番磨砺也顿生感慨,“想不到这人心之恶竟至于此,当真闻所未闻!”
“云齐,这就是你见识太少,你也算出身名门,家中和乐,医术高明,不比寻常,行走在外又得人敬重,少有人想得罪你,人心险恶又岂是说说而已,当年我家中生变,可是你亲历的,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越关切身经历过的,也是难以忘怀。
“只是那是那些人为人蛊惑,为了所谓秘籍宝藏,可这次那些百姓有那么多,光死去的就有数千,不算那些被驱往矿山的,死伤无数,那些人都可以视若无睹,只为一己私欲……”陌楼有些接受不了,这些人视人名若无物。
“他们又看不到,那些百姓如何凄惨枉死,就算看到了,那又如何?又不是他们的家财势力,死伤无数有有何干系?这世间原本便是如此,不美妙,不过你从来都没看到过而已!”寒江言辞嘲讽,不知是谓人谓己?
“纵然日后百姓为势所迫,生死存亡之下做出了什么,也只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乱民,扰乱升平盛世,那些人眼里不及自家庄园收成,店肆流水,一株喜爱的花草……
这就是这么个世道而已!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也不过是命如草芥,见多了就好了,习惯了就好。”
听着寒江不知是嘲讽,还是劝解的言语,近来大受打击的陌楼,张了几回嘴,辩驳一句,“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却因近来所遇,反驳的煞是无力。
“你曾经没有遇到过,现在不就遇到了,你当下没有看到不代表它就没有。这世道黑暗肮脏的地方多了去,没看到是你的幸运。”虞祁不以为奇,显见是赞同寒江观点的。
眼见素来与人为善的老实人陌楼被自己两个兄弟怼的说不出话,越关赶紧插话,拦了话头,“好了,你们别说了,咱们几个也是多年未曾相聚,今日同聚,自当开怀尽欢,不要总提些败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