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哲的可怕之处还在于他不仅自个儿能说,还教会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人们。他们以同样的道理,参差不齐的演讲水平一路开展“双洗”运动,沿途瓦解了一道道的阻拦,说服裹挟了越来越多的牧民。南下的大军处处唱响着《天堂》、《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鸿雁》三首歌。可以说哥声唱响之处,所有部族闻声而降,全都被裹挟进来。
曾册他们巡游过迭剌部的几个家族后就掉头南返了,路上他们还真遇上了一支室韦人的小队。他们才六个人,都裹在兽皮里,骑在马上,面目狰狞,看见曾册他们的马队就直接冲过来向他们射箭。曾册伸手接过射来的箭枝一看,下巴差点掉地上,箭头是真的狼牙,是骨头做的。曾册把骨箭射回去。那骨箭竟然插在室韦人的前胸上,兽皮成功阻止了箭头射入肉体。曾册又扯出一枝自带的金属箭头,嗖的一箭就将胸口插箭的家伙射落马下。
妈蛋,就这水平也特么好意思出来打劫。
室韦人见同伴被射落马立即一哄而散,曾册他们打马到跟前看过那室韦人的尸首,只见身材矮小,面目黑瘦,也许是营养不良造成的,那人只有半大孩子的身量,但面目却如五六十岁的样子。曾册看他的箭袋中全是骨制箭头的箭羽。曾册再翻检他的皮囊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粒干瘪松籽。
曾册估计室韦人的日子也不好过,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在这个时代没有开化的西伯利亚地区谁知道会有多少人籍籍无名的生存,又籍籍无名的死去。
曾册没有兴趣了解这些野人的生活,他们继续打马南行。曾册原以为室违人就此逃得没了踪影。但到了夜间宿营的时候,他们再一次受到突袭。可是面对乔楚、曾册和肖五子这般猛人,遑论是几个饿得半死的野人,就是来一队能征善战的契丹铁骑也不见得能占到多少便宜。这次他们又丢下两具尸体逃走了。但他们也并非没有收获。一匹驮货的马被他们抢走了。接下来的几天,那些室韦人非但没有减少还越聚越多,达到了三四十人的规模。但他们再也不敢轻易攻击曾册他们,只是像狼一样一直默默的跟着,让人心里总有股冷森森的感觉。
这种尾随一直到了曾册他们赶上也哲他们的大队才消失。曾册回头望见那些人眼睛里的不甘和怨恨。曾册不知道,这些室韦人其实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蒙古人,就是成吉思汗的祖先们。他们看向曾册这些汉人的一眼,就是他们最早向中原文明的一次窥探。
曾册他们赶到也哲时,正遇上契丹第一批官军正式拦截。之前可以说一直是劝说为主,威胁为辅。而这一次则有点图穷匕首现的味道。耶律斜轸率本部人马五千人披挂整齐,拦住去路。
这一次也哲的“双洗”运动似乎没了效果。因为这些契丹部族都生活在草原南端,他们并未受到雪灾,或是受灾不严重。所以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你说下大天来也必须服从朝廷旨意。
曾册他们听从也哲的劝说,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打出逍遥男的旗号,也没有露出汉人身份,他们都穿上了草原行装,混在也哲的家族成员里看热闹。当曾册听说拦截他们的竟是耶律斜轸,他便一下忍不住了,分开人群一个劲的往前挤,他要一睹这位青史留名的名将风采。
只见对面的大路上,契丹铁骑盔甲鲜明,队列整齐。所有的将士都威严的挺身骑在马上,面目肃然,几千人的军阵竟没有什么人敢于轻易出声,足见其部队的纪律性。再看队列中,前前后后大约有几十面军旗。每面军旗下面都有一名铁甲骑士率领。要知道这年代一副铁甲是相当昂贵的装备,绝非一般下级军官能装备得起的。在队列里曾册还看到有少数人穿着整套的皮甲。那种皮甲还在前胸和后背的位置镶嵌了铁甲片增加防护。而普通的士卒也都有皮甲护住前胸后背大腿。仅从装甲上就能看出对面部队的军官阶层和部队编制。
那些军旗曾册看了都想笑,上面画的都是各种动物,有虎、狮、熊、豹,也有狼、鹰、鹤、蛇,还有牛、马、鹿、鱼的,俨然是一支禽兽军队。
为首的一员大将浑身上下黑漆漆的。他胯下一匹通身乌黑的战马。身上披的也是乌铁锻造的鱼鳞甲。那将军身材高大,虽然比不上乔楚那般变态,但也在普通人中鹤立鸡群了。曾册估计他的身高有1米8左右。看他模样是典型的草原汉子。大脑袋,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大胡子,面色黝黑。双目炯炯,威风八面。
通译告诉曾册此人就是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曾册只从他的外貌上和军队的队列上就能看出这厮果然不凡。颇有震慑作用。一路上说说笑笑的牧民们现在都面带恐惧。也哲还在阵前与耶律斜轸开展“双洗”运动,可是耶律斜轸早就听得心烦。他大声喝令着什么,声音洪亮,在这边阵营里也能听得清楚,只是曾册他们听不太懂。
也哲也朝他大吼起来,耶律斜轸似乎不愿在磨牙,他拨马掉头回到了本军阵前。也哲也不后退,他回身招呼一声,于是身后的老幼妇孺开始缓缓地向前迈步。众人跟以前不同,都有种不祥之感。以前只要也哲在前面双洗一通,军官士卒都会意志动摇,人们再往前一闯防线自然就被突破。而这次也哲那边明显没有效果,他们不知道这样闯过去后果到底是什么样的。因为刚才耶律斜轸喊出的是:“再往前走,格杀勿论。”
也哲和众人是在用生命触摸耶律斜轸的底线。
就在众人迟迟疑疑地往前走时,耶律斜轸猛地抬起手臂高声喊了句什么,只见前排的骑兵一起取弓在手,他再喊一声,所有骑兵都张弓搭箭,前面的人看见了危险立即停下了脚步。但后面的人浑然不知,还在继续向前,并从后面推搡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再回头拼命大喊,一时间也哲身后出现了混乱状态。
这时耶律斜轸喊出了第三道命令,只听一阵弓弦响,一片羽箭如嗜命的恶鸟一般脱弦而出扑向人群。前排的人群发出一片凄惨的喊声。前面的人掉头就往后跑,后面的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也跟着往后跑。顿时也哲这边人群陷入了一片混乱溃逃的局面。人们哭喊着,相互推搡践踏着。场面异常悲惨。
曾册万万没想到耶律斜轸竟是个屠夫,他竟然下令向手无寸铁的妇女孩子射箭,一个肆意屠杀自己族人的刽子手根本就不配称为名将。曾册心里腹诽,但面对溃乱的人群也只能是求生为上了。幸亏有乔楚这个变态货,他分开众人在曾册身后充当肉山掩护曾册他们后退。
等混乱稍稍过去,乔楚就俯身告诉曾册:“没事没事,不用跑,他们没有追赶过来。”
曾册好奇地环视四周的人群问:“你个头这么高,能看见后面的情况?”
乔楚道:“久在战阵中,一听就能听出来是自己吓唬自己还真的是有敌人追赶。”
曾册看着乔楚那副“看我多牛”的表情,很想踹他一脚,但想到人家刚才还护着他,马上卸磨杀驴实在不厚道了。这才停下跟着乔楚一起回身去找也哲。好容易他们两个挤开众人,来到也哲跟前,曾册这才发现:哪里有大屠杀,对方没有射死一个人。
只见地上有一条用羽箭射出来的界限,所有的羽箭都是箭头插进地里,露出大半截的箭羽。也哲望向对面的耶律斜轸,眼睛里全是困惑和愤怒。他困惑的是对手怎么敢放箭,怎么不怕伤人?愤怒的是他的努力白费了。众人就像看了一场大戏般,虽然大戏的演员还没有结束表演,但观众们都收拾起身离场了。
也哲还在发愣,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收场。曾册赶到了他的身边正好看清了耶律斜轸似笑非笑的黑脸,他面带戏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久经战阵的人一眼就看出了乌合之众的弱点。只用一轮齐射就打垮了对方的军心,打乱了对方的阵脚。耶律斜轸还不忘朝这边的也哲大声叫喊。曾册他们虽然听不懂,但看他那得意的表情也能猜出他的蔑视和羞辱。
曾册不由心头火起:尼玛,也哲可是咱特么一手培训出来的双洗带头人,你打了他的脸就是特么打了老子的脸。老子要是这么忍了这一大圈不白特么转了,这哥也白唱了,酒也白喝了。不行。老子非要让这些走投无路的人讨回公道。
曾册上前扯住也哲,让他转过身来看看自己的族人。也哲不看还好,一看当时眼睛都红了。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片死伤的族人。她们大多是孩子和瘦弱的女人。他们是因混乱被踩踏致死致伤的。只见也哲大踏步地跑向头排死者,他俯下身去伸手抱起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尸体,失声痛哭起来。本来后面的混乱也已经安定下来,他们也都停下脚步开始回头张望,先是听见了也哲的哭声,再看到前面遍地的死者伤者,伤者呻吟哭嚎声也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