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古木阴中系短篷,
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
自镇江下了船,一行人换乘了马车,继续南行。林管家特意的来问,这四轮马车可否带回京中。李想让他放心,不仅是这马车,只要自己能做出来的,京中都有的卖。林管家叹口气说道:“不瞒小公子,荣府已是大不如从前了。”
李想打断了他的话:“林管家勿再多言,我只能帮着开源。至于节流,非是我能说的。”
林之孝拱拱手言道:“这已经是很难得了。府里老太君发话,这入股的钱她来出,赚了分三份。难得大老爷不糊涂,自己又出了一份,说是要给大房的孩子们攒些嫁妆和费用。真真是亲兄妹啊。”
回到车里,王希翘着脚躺坐他对面:“是不是又给你哭穷了?”看李想点点头,他不屑的说道:“这些个管家啊,最会的就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那是全挂子的本领。他欺负你年纪小,不懂这些个营生,别信他!”
李想呵呵一笑:“别小看了他们。现在的家庭模式下,几百号人的大家族,可全靠着他们这些人在运转。使用得当的话,家里的大小主子们,不就享福了。”
王希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去。李想从暗格里拿出毯子,给他盖上。打开车门,一个翻身跳上前座,把车夫吓一跳。
“嘘~~里面有人睡着了。来,我来赶回车。”
这些都是林家的车夫,自然言听计从。李想接过缰绳,轻轻的挽着,信马由缰,一路看着风景。
从扬州出来的时候,还是天色欲晓,现在已经红日西斜。估算了一下路程,李想决定穿过镇江不停歇,晚上找个村镇野营,明天早行的话,明晚就到金陵了。
官道之上人来车往,不时的有兵丁巡视,可见此处的繁华。越是靠近镇江,越是行的慢,李想觉得好玩,这个时候也能堵车?
让车夫跑到前边看看情况,好一会儿才看见他回来。
“小公子,前面有个车坏在了路中间,所以挡住了路。”
“过去看看。”
慢慢的挨着,终于到了地头。果然一辆大车车轴断了歪在一边。几辆车横着挡住了路,把那车围了起来。
七八个兵丁挎着刀,维持秩序。为首一个高声喊着:“都下了路走,别围在这儿看。”林家车夫小声的告诉李想,那些车都是重载,拉车的马浑身是汗,腿都哆嗦。
李想爬到车顶观望,找了个缓坡,带着车队下了路。土路松软,不少车都陷了进去。他吩咐林家的人都过去帮忙,否则这么堵着谁也走不了。
本不欲多事的李想,看着对面的车马行人也逶迤堵了过来,就知道今天这事难办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挪开占道的车。
回到车里去找名帖,他老师的官阶和名位,都能保证他不受刁难。
王希也被颠醒了,发着脾气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走这些破路。”
李想收拾了一下仪表,双手捧着名帖说道:“有个车坏在了路上,兵差们把路封了。我准备过去商量个办法。”
林之孝也捧着名帖来寻李想:“小公子,这是我家大老爷出门给我的,您看管用吗?”
李想接过来一看:世袭一等将军,荣国公之后,贾赦。
“林管家,大老爷还真是有心了。多一分保障,总比没有的强。”
王希扒着头看了个分明,噘噘嘴,转过身去从怀里也掏出一张名帖,递给了李想:“拿去!这么点子事,也要好几家的帖子,这路上就是王爷在场,也要给个面子了。不许弄坏啊。”
李想指着王家的名帖说道:“林管家,您看看人家王家,这帖子多精美华丽,还有幽香呢。你们家也学着点,回去用香熏熏。”
王希咬咬嘴唇恨恨的说道:“哪家的不用香薰?偏生说我王家,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想抱抱拳边走边说:“都没你家的香。这味道怎么那么让人舒服呢。”
林之孝却赶紧见礼,一路上光看见这位小公子和李想再一起了,不成想却是王家子,这李公子交友的手段也真是了得。
王希不得不下车和林管家回礼,淡淡说了几句,林管家瞥见人家不耐,赶紧告辞。
再说李想,抱着三张名帖,却不着急亮相。一双眼睛仔细的巡视着这个车队。一辆辆包裹严实的大车外面,不少仆人打扮的男子,站在车的两边,紧紧的护卫着。看样子,车里的东西很值钱。
车辕上一行字引起了他的主意,还有一个押花,越看越眼熟。那行字是:都太尉统制县伯。
哦~~原来是你家的车啊,这下好办了。四处打量了一下。不远处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端着个茶壶在一个树荫下喝水。李想断定,这位应该是个主事的人。
快步走过去就想说话,一个小厮拦住了他,嘴里喝骂着不让靠近。
“啪”的一声,一张名帖就封住了他的臭嘴。那华服之人一愣,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这样对我的下人。再一看,是名帖。而且他手里还有两张,那一张在小厮的嘴上堵着呢。
“你他妈这是找死!”小厮大怒“什么王八玩意儿,也敢拿个帖子。”撕下帖子就骂,两手较劲想要撕碎了名帖。
李想呵呵一笑,说道:“巧了!还真是姓王,金陵王家。至于是不是王八,一会我帮你问问去。”
小厮连忙松手,只看了一眼正面,就“噗通”跪下了。
华服人也赶紧走过来看,他可不敢接。这万一是真的,他接在手里后,这手就算是没了。
“噗通”,他也跪了:“不知是哪位主子在场,死罪死罪。”
李想先把剩下两张揣怀里,有一张管用就行。“起来吧,没什么罪不罪的。咱家的车怎么回事,堵在这让人家看景儿呢?”
这就是会说话,一句咱家的车,肯定会误导他的想法。为何这么说,王希给的帖子,是家主的帖子。因为上面写的就是都太尉统制县伯。
您看,贾赦给的是私贴,他要是拿出家主贴,那就是荣国公的名位。
林如海给他的官贴,上面是兰台寺的名号。
只有王希的家主贴,一准是他偷出来的。一般这种帖子,都供在祠堂里,不会轻易动用,所以那上面满是檀香味儿。只有王希这样的半大孩子,不知道轻重,才会偷出来用用。
“你是哪个房头办事的?”
“回少爷,我是三房的管家王婓戊。恕我眼拙,您是...”
“不认识我啊,京城来的。”李想说瞎话都不打草稿,而且很含糊。京城来的就一定姓王吗?
只因为王子腾是大房长子,人现在京城任京营节度使呢。所以误导过去就行了。要不怎么说护官符一定要牢记,说错了不就露馅了。
王希不能露面,他们肯定认识,要是揭穿了名帖的事儿,少不得要回去挨揍跪祠堂。
果然,王管家赶紧的问安,李想把他拉起来说道:“这是官道,要是有个百里加急的折子路过,你们是不是也打算让他等会儿?”
王管家汗湿两重衫,他也是平时豪横惯了的人,从来也不去想这些。百里加急都是灾情或案情的折子,要是因为他的原因给拦下了,王家是没事,他可死定了。
“少爷救命啊!老奴知道错了!”又跪下磕头不止。
“装的什么啊?这么要紧?不能先倒放在一边,等修好了车再装上就是了。”李想打算套套话。
“少爷,请容我附耳。”得到应允后,王管家扒着他肩膀说了四个字:财不露白。
李想皱皱眉:“从哪儿运过来的这么些赘物?你们啊,真是生生的让尿憋死。去!”唤过那个小厮“传我的话,征集一些帷布并木桩来,就在那路边搭上一个大大的帐篷,连马车也裹进去,然后在卸货。快点干!”
王管家喜出望外,这个法子虽然费事,可是管用啊。只要看住帐篷口,谁能知道自己在倒腾银子。
千恩万谢的说着好话,李想学着王希的样子,吊着眼角说话:“行啦!把差事办好,我兹当没来过如何?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过你。明白了吗?”
不理他又是作揖又是赌咒的,忽然问了他一句:“扬州的那家人找到了吗?”
王管家不虞有诈,自顾自的说着:“听说一家人流落在山神庙里,后来就不知影踪了。这要真过不下去了,自会回来。大的不管,小的还能不管吗?”
“都是自家人,何苦来哉呢。”李想假装的叹口气。
“谁说不是呢,银子账册全都在这了,一点都没留,还跑个什么劲?”
李想就装作没有听见,边走边嘱咐,我在你前边先走,见到我也要装着不认识。告辞了。
管家瞅着李想上了马车,又看见一个小公子和他抢东西,揉揉眼说道:“我眼花了?怎么瞅着像她呢?”又想起自己的差事,赶紧的过去催促,不一会儿,这块地就围了起来。满车的货卸了下来,道路畅通无阻了。
王希似笑非笑的说着李想:“又拿我家的帖子说事去了吧?”
李想在车里点上一个小茶炉烧水,对他说:“我刚来的时候,全靠一个炉子才没给冻死。所以啊,造车的时候,我就想着法装了一个炉子进来。现在你看,又暖和还能喝上热茶。”
“少打岔!”王希拍了他一下手背:“说,那是哪家的车队?我怎么看着一个人眼熟呢?”
“就是你们王家的。”
王希吓的抓住他的手,急急的问道:“你说没说我?”
“放心吧,我说是京城来的。警告他不许说看见我的事儿。”
王希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还好你够聪明,京城来的他肯定认不全。又拿着我家的帖子,难怪他会认错。”说着说着就咬了牙:“你说你怎么这么坏!”
李想促狭的眨眨眼:“贤弟啊,哥哥教你一个道理,记住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哥哥我就奔着这条路跑下去喽。”
“切!死相。你有几个丫鬟?”王希翻白眼有个特点,他是连眉毛一起动。林妹妹则是黑眼珠转得快。
“我一个都没要,我和你说啊。咱们男人啊,下面要是没长好的时候,千万不要近女人。否则长不大,听我的话,你也别要丫鬟暖房。”
王希捂着耳朵面红耳赤,啐他一脸唾沫说道:“你这个色胚,怎么竟说混账话!”
李想大怒:“教你些知识,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看着李想真怒了,王希才安生下来。用手裹着袖子给他擦脸,温言说道:“这些话不能说的。会让人家误会你是登徒子。”
李想恨恨的说道:“狗屁的世道,能做不能说的玩意儿们!你等着,我早晚给他们扳过来。”
王希垂下眼眸,暗暗想道:我怕是等不到了。今生相见已是我的幸运,再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