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浅雪松塔木打马回营,一进帐,还没坐下便急着说道:“百夫长,周围的牧民毡帐都撤了,我和哈朵跑马兜了一圈,发现了几条跟在后面的尾巴。
不过他们很小心,若不是我跟老猎人学过些年,这天雪又小,没盖住蹄印,轻易还发现不了他们。”
脱木兀惕颔首,想了想吩咐道:“松塔木你赶着营地内所有的战马出去觅食,去贪冬日里的最后一口草。
引他们前来偷营,发现马匪后你们扔了马便跑,我想漠哆会抓住机会的。”
松塔木认真的点了点头,重新起身和哈朵一起赶着马群出了营地。
帐中诸人听脱木兀惕以战马为饵,引漠哆上钩,要知道没了战马的草原,两条腿出营就是死。
脱木兀惕似是不在意,挥手喊道:“乌恩格沁给大伙上酒。”
凝望着乌恩格沁提着陶土瓮,为帐中的每个男人满上酒。接着脱木兀惕站起身子,端着酒碗说道:“今天,是我哈斯纳图家的私事,你们能助我家,脱木兀惕心中万分感激,战场上我若主动退却一步,后者可斩我头。”
说着脱木兀惕神色严肃,双手端碗敬人,一饮而尽。
乌恩格沁有样学样,倒上满满一碗酒,高举喝道:“我也一样。”
随后饮尽。
哈斯纳图望着儿子们,脸上的刀疤颤抖,他强忍住泪水,右手却攥成了拳。
帐中人皆被两兄弟的决绝感染,他们都是战火中走过来的,战场上深受脱木兀惕的照顾,因此才能被选中,成为脱木兀惕的部族,此时或为恩,或为友,皆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见此情景,脱木兀惕摔碗喝道:“战!”
霎时帐中尽是战声。
……
离哈斯纳图家营地二十里外的一处背风坡上,近百骑马匪正在缓坡下喂马休整,几个马匪顺着马毛随意的聊了起来。
“最近咱们空跑了不少营地,如今部族北迁,你瞧这马瘦的,再不开伙,今年的冬日怕是难熬。”
“可不是,虽说没了部族骑兵来抓奴围剿,但没了部族牧民和商队,咱们抢谁?”
“今年战马都没贴上肥膘,咱嘴里也快淡出沫子来,连盐是什么味我都快忘了。”
几个马匪聊起性的时候,一个浑身冒寒带雪的哨骑打马归来,勒住马便往坡面唯一的帐篷快步走去。
自从去年偷袭了自家营地,漠哆又相继干掉了原先的马匪头子,如今坡上的骑兵,皆是听命与他的人。
因为汉廷封锁商道,今年各部的日子都不好过,连带马匪们跟着受灾,起先是抢不到东西,随后一抢便引来牧民拼命。
半个月前,在洗劫一户牧民家时,居然折了五个人,要知道以前,牧民们忌惮报复,不会轻易拼命。
河南地的部族要北迁,这事漠哆早就知道,但他没想到金帐会将整个河南地搬空,这让他不得不为马匪们过冬的生计发愁了。
漠哆在四处漏风的帐篷中胡思乱想着,只见派出去抓羊的哨骑急步走了进来。
“大首领,发现肥羊了,是河南地刚兴起来的哈斯纳图家,不知他们为啥掉了队。
弟兄们长了半个时辰的眼,营地里的人很是大意,为了让战马贪一口草,派人赶着马群离营放牧,好机会啊。”
不理几个头人听信后的喜色,漠哆面露思索,咀嚼道:“哈斯纳图家,还真是冤家路窄。去年那贱人要是早早从了,我也少受些风霜。”
心中警惕起来的漠哆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腹中的饥饿正逼着他加速劫掠,若是屯不下冬粮,他就会变成马匪们的猎物。
漠哆命令道:“派二十个兄弟去劫了哈斯纳图家外出放牧的战马,先捆住他们的手脚再说。
哈斯纳图当年是个射雕手,他的长子在河西战场上又立了战功,他们家想来是个硬茬子,吩咐底下人,想活命的都警醒着些。出发。”
随着漠哆的命令,马匪们提步上马,一窝蜂的吆喝打马,随后如一张大网撒开,扑向哈斯纳图家的驻守营地。
离营地七八里处,悠闲的战马用蹄子刨开雪层,用唇舌竭力去吃今年的最后一口绿草。
松塔木、哈朵两人骑在马背上,一南一西照看着马群,时不时用套马杆拨弄着离群的马儿,他们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异常警惕。
松塔木用眼睛的余光盯着周围,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两三个黑点袭来。
警惕起来的松塔木转头吆喝道:“哈朵,猎物来了。”
哈朵用脚后跟磕了下胯下的马儿,靠过来指着身后,说道:“咱们被包围了。”
松塔木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看了看,笑道:“他们东边人多,防着咱们回营,兜个圈子吧。
咱们直接跑,这帮狼崽子定会起疑,放两箭再走?”
哈朵点了点头,两人立刻催马拉开间距,选准马匪人数少的北边冲了过去。
期间二人契合马背的颠簸,挽弓搭箭异常老道,抬手就射死了两人。
战马对冲,瞅准时机松塔木抽出随身短矛借着战马的冲力,奋力掷了出去,短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眨眼又戳死了一个马匪。
再看哈朵,他已经抽出战刀,与面前的马匪展开搏杀,三两下就砍死了对手。
喘着粗气两人驱马凑到了一起,相视一笑,比较之心暴露无遗。
不待他们喘气的功夫,不远处十余骑马匪放弃了马群,纵马围了过来。
松塔木不屑的哼道:“打这些马匪比射兔子还容易,不是百夫长撤退的命令压着,咱俩跑两圈马,用重弓能全吃了他们。”
哈朵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说道:“这些马匪都是牧民和逃户出身,没有受过训练,只不过是些胆子大的老猎人罢了。
欺负欺负别人还行,如今遇上我们,简直就是找死,咱俩能囫囵剥了他们,还不溅血。
算了,还是百夫长的命令重要,撤。”
松塔木颔首,道:“风向也变了,就让他们多活些时辰,我们走。”
两人吊着马匪打马归营,追逐间靠着突然躺在马背上盲射,又干掉了几个追逐的马匪。
被激怒的马匪紧追不舍,松塔木和哈朵身上同样插了几只羽箭,不过两人皮袄下皆藏有甲胄在身,马匪的箭头多为骨制,甚少良箭,箭矢只射穿了外层皮袄,却奈何不了内衬的甲胄。
可惜哈朵自个倒霉,大腿被流矢射中,咬牙强忍着撑到回营,闻讯赶来的脱木兀惕急忙招呼人,用弓箭射退尾随的马匪。
哈朵一进营便跳下马,倒在草垛上咬牙拔了箭,随后被赶来的松塔木快速用布条包扎了起来。
见脱木兀惕急步过来,哈朵忍痛站直身子,笑道:“百夫长,没事,只是被蚊虫叮了一口罢了。不过,鱼儿上钩了。”
脱木兀惕明白哈朵是不想打击营内的士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慰。
营地在脱木兀惕的指挥下,众人娴熟且迅速的将车架、木栅栏和帐篷围成圆阵,营内无分老幼,尽皆抄家伙待命。
马匪们纵马踏雪而来,四面八方聚集,将营地围的水泄不通。
“首领,咱们马是抢到了,但死了九个兄弟。”
漠哆扯住缰绳,伸手安抚着吐白气的战马,狠声道:“没了的就不用再提了。
告诉弟兄们,今咱们要屠了哈斯纳图家的营地,男人全部杀光,女人财货随意处置。”
众马匪一听,尽皆欢呼了起来,漠哆高喝道:“弟兄们,绕着营地纵马,待我令,冲营!”
望着马匪们纵马营外,趴在牛车上观察战局的松塔木冷面道:“百夫长,这帮狼崽子足有八十九骑,数量比我们想的多。
他们正在组织绕圈,一会怕是会一拥而上。”
脱木兀惕鹰视战场,说道:“不能让马匪们组织起来,营墙一破,捉对厮杀下,我们的人数劣势将暴露无遗。
乌恩,你和父亲带人准备弓箭支援,松塔木你跟我带人出去步战。”
说着脱木兀惕挥手制止了欲说话的父亲和弟弟,正声道:“这是军令。”
脱木兀惕带着松塔木等人,起身翻过牛车,持弓引箭,呈雁行阵快步向前。
马匪们见营地内居然有人敢窜出龟壳,立刻有想抢功的十三四骑脱离队伍,打马冲来。
急步的间隙,松塔木回首望了眼营帐顶的布条,提醒道:“百夫长,咱们顺风。”
脱木兀惕会意,底下步子不停,喝道:“先抛再平,射。”
听命的松塔木持弓疾射,身边的几个好手迅速跟射。
飞驰的箭矢顺风呼啸,将三四个冲锋在前的马匪射落马下,马匪们的气势瞬间一滞。
身边队友倒下,马匪们按以往的经验快速拨转马头,散开冲锋队形躲避箭矢。
眼见马匪们再次冲起了速度,脱木兀惕冷声道:“射空箭囊,投掷枪斧,准备近战。”
嗖嗖嗖,疾射的箭矢虽然没了准头,但却再次射散了马匪们组织起来的冲锋队形,两个霉运升天的马匪被流矢射落马下。
众人快速扔掉弓,抽出来随身的枪斧立刻脱手而出,刺砸下三两马匪继续毙命。
凭借着伤亡,马匪们成功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刀剑的寒光清晰可见,马匪们嘶吼着的报仇之声冲击耳膜,马蹄迎面踩踏而来,气势震慑人心。
脱木兀惕挥手散队,与松塔木跳躲开马匪的刀锋,两两配合,利用战马回转的间隙,拼命搏杀。
厮杀、怒吼、刀剑的碰撞声不断,热血溅脸,人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