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侍者将情绪激动的王当等人扶回座位。
柯世列、须卜起讫见机起身跪地大拜,喝道:“臣等请大单于集诸部之军,并力南征。”
随后狼骑诸将、左部下辖诸王诸将,紧接着右部下辖诸王诸将,单于庭管辖下的各族酋长纷纷大拜,最后金帐内无人不跪,共请南征。
冒顿在臣子的跪望中重新登上王位,环顾座前,金帐内诸王诸将齐齐跪地,尽皆俯首听令,他抬首眺望南方,自问道,陛下这就是大丈夫吗?
收回目光,冒顿肃然正声道:“匈奴,夏后之苗裔!本单于将带领你们,去夺回祖先昔日的土地和荣耀。
消除国家威胁。南征汉国!
我冒顿以长生天之赐,单于之尊,金帐之命亲召各部,凡我匈奴领地,东至大海,西跃蒲类,南近大河,北到北海之土,凡单于令所至,各部尽起部族之兵从征,于明年秋祭前汇于金帐,祭天!出征。”
“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随后单于庭营地近千屠耆骑士纵马出栏,带着单于令策马狂奔,沿着驿站奔赴匈奴国内各地。
匈奴帝国境内各族各部尽皆接到征召,明年秋天各部各族的战士会如涓涓细流般,由部族远近汇聚,至金帐终成大海。
南征之议被定为匈奴接下来的国策,金帐中巨大的牛皮地图被数十名屠耆亲卫抬了上来,悬挂在了金帐的东墙上。
王座上,冒顿开口说道:“左骨都侯,你对中原了解甚久,为诸王诸将说说吧,我大军南下,走何路为佳?”
柯世列应诺而出,款款走到地图前接过战剑,说道:“汉匈边境大体沿着秦长城为界限,我大军南下,按山川分布,有三条路可行。
第一条路,我匈奴已得河西走廊,大军可在河西东部的休屠王地集结,翻过陇山,向东进攻汉国的核心地区陇西、关中。
第二条路,我大军以河套为基,攻占旧赵地,由北向南直下晋阳,居高临下,虎视中原。
第三条路,我大军由左部大鲜卑山出发西南向,进攻汉国辽东诸郡,攻占燕地,顺平原而下。”
听着柯世列的讲解,南下的三条路在诸贵脑海中清晰可见,帐中探讨声骤起,大家都在衡量着自家的得失。
都也该先前被金帐强按低头,但他能走到而今的地位,些许挫折已经难撼其心,为部族争利才是实打实的功绩。
他再次起身,扶胸说道:“大单于之令,我右部诸王、诸部必定遵从,鼎力南征必进其力,诸部所产予取予求,只为我大匈奴永昌。
老臣认为左骨都侯建议的第一条路更符合我大匈奴的利益,大军以河西为伐汉之基,战马就近易得,沿途还可以震慑新服之土。
取陇西,顺渭水而下,直扑关中,用尖刀直接插入汉廷的心脏。
关中失,天下分,汉廷的威望扫地,中原必再陷战国,我匈奴方可徐徐图之。”
见都也该在帐中为右部争夺路线,妄想让单于庭的资源倾斜右部,左温禺鞮王诺珉在阿矢斯力的示意下站了出来。
诺珉端着金杯,不甘示弱的说道:“右贤王所言过实,河西只产良马,粮食却无以为继,连育马的粮食都要从河套地,甚至是东胡旧地千里运送,更遑论大军出动的天量靡费,到时候怕是大军未集,漫长的粮道都能拖垮我出征大军。
大军集结河西,单于庭、左部、东北各部皆要绕远路,以及渡过大漠,这那里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河西至陇西、关中多有山地阻隔,沟壑相连,大部骑军难以展开,不利我匈奴骑军大规模集结作战。
反倒是汉军的步卒要比我们更善于山地作战,汉军依山扎寨就能阻断山道,难道左贤王是想让我大匈奴的骁勇骑士,飞上汉军的城寨不成?”
“你!”
接连被小辈驳,都也该气急,但散装的右部却令他孤掌难鸣,新王们以单于意思为准,老王德怒阿更是渐行渐远。
一旁的左渐将王恩赫趁机谏言道:“大单于,都也该王叔私心过重了,我匈奴应该选择左骨都侯的第三条路,从汉国的渔阳、上谷方向破燕长城入关,寻机于河北对汉廷主力进行决战,河北平原正好是我匈奴骑军大展拳脚的地方。”
“左渐将王说的不错!”
“攻燕地!”
……
见左部诸王联手逼迫都也该,老铁托知道他是在为整个右部谋利,遂出声反驳道:“左渐将王,汉军在燕地长城沿线驻扎了大军,难道左渐将王也想要让我匈奴骑兵变成燕雀,飞过去不成。
跨不过燕长城,河北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再说卢绾不是臧荼,他是汉廷分封的第一个功勋王,虽为异姓,但却是汉帝的嫡系,汉帝不会轻易让我们除去燕国。”
恩赫知道老铁托的厉害,内心又不想过分得罪大阏氏的娘家,寻了个由头便主动退回到自家案边。
冒顿见左右两部争论难分高下,转首问道:“右骨都侯,你的见解呢?”
须卜起讫起身施礼,斟酌道:“回大单于,左右两部诸王的争论,须卜起讫才识不足,难分优劣。
不过老臣倒是明白一个道理,谁在我的毡帐周围牧马,我是会不高兴的。
汉廷的根基在关中,我大军若是走第一条路先打陇西,汉廷便会像护犊子的母牛般拼死抵抗,争斗下来,我匈奴骑兵在陇山的山洼洼里不会占到便宜。
咱们再按地图自西向东来看,第二条路咱们攻代地,进而兵入太原郡,西渡大河便又可威胁关中,汉廷依旧会起大兵而来,与我搏命。
唯有第三条攻略燕地为上,燕地乱难伤汉之国本,失燕地也不会将汉廷逼到搏命的墙角,汉廷发关中兵东来,后勤线千里绵长,敌难则我利。
我军攻燕,直面威胁的是燕国和其身后的赵国,以汉廷近年对异姓王的态度来看,削弱两国亦利汉廷。
如此汉廷的救援就会迟缓,借此空挡,我军只要先解决燕赵两国的地方兵,转而再战汉廷的中央兵,亦或有分汉军兵力之效。”
须卜起讫的话让金帐众人陷入了思索,冒顿也在心中计算着利弊。
随后左右诸王诸将又陷入了讨论,一时间金帐内争吵声骤起,利益面前谁都不愿意多让一步。
眼见左右两部争吵的愈演愈烈,思索下的冒顿不得不出声制止,他转手又将问题抛给了柯世列。
柯世列顿了顿,打圆场道:“诸位王爷,何必为天边的云彩争吵,眼前的牛羊必定更为肥美。
长城漫漫,我匈奴骑兵移动迅速,不若那里有机会便从那里入关。
汉廷关中正北的防御已经退到了秦昭襄王时修建的长城,关中四塞之地易守难攻,臣建议我匈奴直接放弃第一路,应当在二三路中选择。
将战场放在汉国的北方诸郡展开,这些郡县近草原,方便我军从容进退。
最好能引汉军主力北上与我野战,以避免攻城时带来的大量伤亡。”
听到此,冒顿借机盖棺定论道:“左骨都侯说的不错,入关之事暂且搁置,本单于自有决断。
各部先准备各自的出征事宜,金帐会择机发布命令。”
众人见冒顿说话,全部起身应诺。
随后金帐商谈了各部的出兵事宜,国事已定,诸贵族结束秋祭后,纷纷趁着冬初雪小,快马赶回各自的部族,调动兵马,准备出征事宜。
领了鞭子的稽粥趴在软榻上养着伤,除了有幸在屠耆军中任职留守的兄弟,其余好兄弟都要跟各部贵族回家,依依不舍是孩子们的天真回忆。
……
漠北落雪比河南地落雪来的更早一些,瑞雪落地,明年的牧草必然肥美。
昨夜下的小雪催促着牧民们加快脚步,他们牵着牛车,载着毡帐,赶着畜群向北行进,他们要在大河南岸等待河水结冰,进而渡河前往九原。
从斯玛营地出来的脱木兀惕打马回到自家营地,此次他去斯玛帐中,如愿求来了最后迁营的调令。
随着周围一户户牧民人家相继离开,哈斯纳图家成为了方圆五十里内仅存的牧民人家,像极了被母亲遗弃的孩子。
随着时间推移,营地内的氛围压抑了起来,各帐的孩子都被严令躲在帐中,女人们也抽空练习着弓箭,这将是一场全营参加的战争。
准备了许久的乌恩格沁看着腰间的挎刀,那是他早已磨好的复仇之刃。
营地内的一切都在脱木兀惕的计划中稳步推进,主帐内琪琪格满脸担忧的望着丈夫,却还是将修补好的甲胄亲手放到了爱人面前。
脱木兀惕宠爱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说道:“带着孩子去陪母亲吧,她几天没合眼了,去吧,没事的。”
琪琪格轻轻的点了点头,红着眼牵着孩子走出帐篷,脱木兀惕伸手抚摸着面前的老朋友,眼神逐渐冷冽。
脱木兀惕戎装走进父亲的帐篷,帐中营内成年的男人们尽皆在坐。
在一片瞩目礼中,脱木兀惕跪在父亲面前行礼,随后走向主位,盘膝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