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桓想着壮士断腕拖延时间,但跑了没多少路,就发现派出去警戒的斥候再次没了音信,不用猜他也明白,这是匈奴人又跟了上来。
麻桓心中暗骂一句阴魂不散,未知引来恐惧,烦躁的他对着急进的士卒喊道:“弟兄们,再加把劲,不能停。”
瞧着大汗淋漓的士卒脸上露出慌乱,日常难管的老兵油子们此时也显得异常配合,显然他们嗅到了危险。
从军多年的麻桓如何猜不到自家处境,他急躁了起来,转头朝着亲信都尉问道:“大王的骑兵派过来了吗?”
这都尉在张傲身边有点亲戚关系,日常消息灵着呢,却见他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麻桓气的拿起鞭子抽了过去,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说!”
“将军,听大王的亲兵说,咱们的骑兵都被派去撑东西两面的口子了,一时半会赶不过来。”
没有骑兵掩护,前锋大军的步卒如何全身而退?想到此处麻桓头皮发麻。
不甘心的他顿了顿,依旧执拗的吩咐道:“本将是张候老帅的人,来人,去向张候将军求援。”
“诺。”
望着打马疾驰而去的信骑背影,麻桓心中压力未减,有些慌乱的他抽人劝进,期盼着侥幸。
赵军殿后的前锋军被咬住,张傲的中军此时同样焦头烂额。
军中的战车尚且好转向,但中军还携带着大量的辎重车,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粮食和箭矢等物,转起向来颇费周章。
起先麻桓的奏报已经印证了匈奴人的确在设伏,按张傲此时掌握的消息估算,赵军大部如今尚处在匈奴人的包围圈中。
望着急行军的士卒队伍,张候面色凝重,勒马说道:“大王,麻桓的前锋军与我中军相距不远,按咱们如今的速度,我军大部现在皆处在匈奴人的包围中,不若轻装简行,先跳出包围再做打算。”
张傲哪能不知道张候嘴中的轻装简行是什么,无非就是弃辎重,但张候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张傲作为一国之主,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愿舍弃这些家当。
要知道大军减重南归,虽然会加快行进速度,但到了易水北岸大营,赵军就算勒紧裤腰带,也绝难过活了。
张候见张傲面露犹豫,急道:“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的,人没了,什么都完了。”
张傲心中哀叹一声,决意从谏,下令将军中辎重车尽数丢弃在驰道两旁,让开道路,容大军先行。
真舍起来张傲也不含糊,弃粮秣虽能加速,但赵军步卒为主,抵不住匈奴人马快。
张傲出声问道:“四叔,尔今看来,我大军全身而退已不可能,舍前锋军能争得几时,可能令中军大部脱困?”
一听张傲有意要舍麻桓,张候心中不免肉疼,麻桓可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底子。
几息沉默后,张候哀声道:“匈奴大军人数与我军相当,三万人足矣喂饱匈奴人了。”
张傲颔首,眼中狠厉道:“传令前锋军死战,助我大军脱困。”
“诺。”
......
麻桓是尽力了,但两条腿的人的确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午后青白两部狼骑再一次追了上来。
赵军前锋军斥候率先发现了身侧快速移动的胡骑,此时外层笨重的战车,成了步卒和矛手们心中唯剩的些许安慰,弓弩手们引弓待发许久,臂膀传来阵阵酸痛,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阿古达木和赛罕引骑兵与赵军并行,却轻易不进入赵军的弓弩射程,他们像狼群围猎般,利用吆喝和嚎叫来驱赶羊群,将恐惧和压抑带给赵军士卒,摧毁着赵军的抵抗信心。
掌控火候的阿古达木趁机射出鸣镝哨箭,呼哨声下,赵军两侧的青白狼骑,在自家夫长们的率领下快速驱马,准备试探赵军深浅。
狼骑分批次闯入赵军的弓弩射程内,在颠簸的马背上弯弓搭箭,迅速将手中的箭矢抛射进赵军阵内,随后不待赵军弓手反应,又赶忙驱马退出了射程。
这样的速射自然没多大准头,但赵军在行进中不免难顾首尾,虽有盾牌战车,但难免伤亡。
“将军,匈奴人太快了,我们的弓弩手来不及反应。”
麻桓眼角一抽,狠声道:“只要匈奴人冒头,就给老子放箭!”
“诺。”
麻桓知道这样射不中,只会消耗随身的箭矢,但驱狼呲牙,一味的埋头挨揍,自家士气就得先崩喽,只能有用没用先射他两波,否则士卒皆惧,还打什么仗。
阿古达木与赛罕见赵军反击,也知道赵军还有余力,二人明白此时是比拼耐力的时候了,青白狼骑互相配合,袭扰周而复始。
反复较量下,赵军的行进速度不免慢了下来,感觉火候渐入佳境的青白两部狼骑,在阿古达木的率领下突然加速,借机快速插向赵军前方。
颠簸的马背上,成功抢先后的阿古达木一双狼眼环顾战场,他从未放弃对机会的捕捉。
一个呼哨,身后跟随的骑士们便将马脖子处挂着的绳头抄在手中,绳的另一头绑着大小不一的石块。
只见青部骑兵手臂发力,挥舞着绳头在头顶打转,在各自百夫长的指挥下并力一扔,两头石专找车马,单石直飞人群,一时间赵军车停、头破,哀嚎遍野,两轮石罢赵军被迅速逼停。
赵军队伍中的甲士兵卒慌成一团,阿古达木吹了个口哨,身侧的亲卫和他同时射出响箭。
身后的青部狼骑抽刀握锤,瞅准时机阿古达木拍马抽刀,向赵军的薄弱处发起冲击。
另一侧得到信号的赛罕同时发力,青白两部并立砍杀,夹击赵军,将赵军的前锋军整军逼停。
麻桓赶来,见此赶忙组织弓弩手引弓放箭,三轮箭罢才将青白两部狼骑驱离。
不过麻桓心里知道,匈奴人的轻骑会像跗骨之蛆般咬住自己不放,有第一次截击,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无援军唯余绝望。
望着被弓矢射退的胡骑背影,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也只会被匈奴人分段吃掉,麻桓最终放弃了南撤。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固守,等中军骑兵回头救援了。
骑兵快些来吧,麻桓心中祈求。
在麻桓的指挥下,赵军弓弩掩护,前锋军快速以战车为墙,立圆阵防备匈奴骑兵的冲击。
阿古达木和赛罕领骑兵试探了几波,赵军圆阵未成前还能占到些许便宜,圆阵一成,袭扰皆被赵军弓弩射退。
见阿古达木意犹未尽,还欲再冲,赛罕勒马劝道:“阿古达木,赵军成阵,咱们的轻骑硬冲,只会白白死在赵军箭下。
不要再多添部族伤亡,等黑部上来吧。”
阿古达木点了点头,青白两部狼骑由攻改困,骑兵在赵军数个圆阵周围游弋,伺机寻找机会,散骑不停用弓矢袭扰阵内赵军,赵军则依靠车阵顽强回击。
稳住阵势的阿古达木和赛罕并肩碰头,阿古达木开口说道:“这赵军主将倒是果断,要是他继续逃下去,单凭咱们青白两部骑兵就能磨死他们。”
赛罕颔首,说道:“现在赵军结阵自守,已成笼中之雀,我倒是担心赵军中军会回头救援。
你我两部万余骑兵,难顶赵军势重。”
阿古达木接话道:“前面撒出去的哨骑来报,赵军中军并没有回援的迹象,我们有很大机会吃掉这部赵军。
再说了,赵军主力若是回援,我巴不得呢,咬住赵军主力,你我就是将两部狼骑拼光了也不打紧,待左右兵团完成合围,一战足可灭赵。”
赛罕倒没有这么乐观,一边安抚着汗如浆出的战马,一边说道:“不想这么多了,把射雕手都撒到南方去,咱们等黑部赶上来,先吃掉锅里的肉吧。”
两人正说着,只见哨骑飞奔而来,扶胸禀报道:“将军,也和多拉将军派人传信,黑部狼骑已经列好冲阵,片刻便到。”
阿古达木大声赞道:“好家伙,也和多拉这不声不响,速度倒是够快。”
赛罕说道:“那我们也动起来,为黑部扯开口子吧。”
“好。”
只见围着赵军圆阵的青白两部狼骑再次加快了速度,反复试探着圆阵各处的箭阵强弱。
突然青白两部骑兵四面压上,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就在麻桓以为匈奴人要攻阵时,千余白部骑兵快速冲到圆阵北部,旋转的套索挂在战车上,调转马头,三四骑合力一拽,赵军的战车墙被硬生生拉开了数个口子。
一击得手的白部狼骑快速撤场,赵军的箭矢后脚跟来。
见圆阵有缺,麻桓赶忙呼喊派人去顶,突然感觉大地微颤,抬头一看,北方有黑甲铁骑列阵冲来。
眼露惊恐的麻桓嘶吼着让士卒推车顶上,意图重建阻骑墙,奈何阿古达木和赛罕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调转马头的青白两部复来,箭雨顺势而下,露头抢修的赵军士卒死伤惨重。
望着匈奴人越来越近的黑甲骑兵,麻桓知道完了。
也和多拉亲自纵马带头,他将黑部狼骑分为前后两波次冲锋,第一波持枪骑兵如蛮牛般冲入赵军阵中,马踏人刺,血腥的冲开口子。
第二波骑兵抽出弯刀狂舞,疾驰的马速下黑色洪流左突右砍,锐不可挡。
他们紧跟着第一波枪骑兵冲开的口子,在赵军的伤口上再插一刀。
阿古达木和赛罕紧跟着收缩骑兵,汇合后引军在黑部狼骑身后组成第三波冲锋。
三波冲击下,赵阵不复存在。
夕阳的余晖撒在原野上,望着圆阵已破,士卒四散,麻桓自知无力回天,跑定然是跑不过匈奴人的战马,遂带着前锋将士死战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