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战马打着不安分的响鼻,李欣紧张的小眼睛死死盯着远方,抓马缰绳的手里不觉间渗出了汗水,深怕被人瞧见丢人,李欣赶忙三两下在衣服上擦干手掌。
望着地平线上的黑点逐渐增多,在嗵嗵的马蹄声中,李欣莫名的激动了起来。
大地在万马奔腾下瑟瑟发抖,匈奴三万骑兵停下散漫的闲聊,一些刚上战场的年轻骑兵在老兵的打趣间放松了心情,刀出鞘弓上弦,屏息以待。
此时再看头曼手上三万骑兵宛如引而不发的箭矢,只需一个命令他们便会像离弦的利箭,嘶吼着撕碎敌人。
头曼眯眼眺望着远方,命令道:“命左日逐王陶格斯、左温禺鞮王苏合、左渐将王巴图达赖你们三人统帅左部兵马一万,立于大军左侧准备骑兵冲阵。
命右日逐王特木尔、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右渐将王巴雅尔你们三人统帅右部兵马一万人,立于大军右侧准备骑兵冲阵,
由右贤王青葛领单于庭和本部一万人下马,射过一轮箭雨后再行冲锋。”
“诺。”
看着匈奴众贵族转身下去传令、整兵有条不紊,头曼满意的转过头,瞧着李欣笑问道:“千夫长可是看出了什么?”
头曼洋洋得意的样子,看的李欣心里发毛,在军事方面这个打了半辈子仗的便宜老爹,可比自己强出不止一点。
李欣恭敬的说道:“请大单于赐教。”
“呵呵,你小子倒是分的清楚。”头曼指着远方赶来的月氏人,说道:“我们匈奴人的弓箭只能射一百多步,如果射过第一轮箭后催马上前,会使得骑兵们得不到时间来加速冲击敌阵,反倒是我们自己会先乱了阵脚。
因为射过箭上马的这段时间,足够月氏人冲过箭雨杀到我们的面前。
所以本单于将左右两部列为冲锋队,中军射第一轮箭雨,飞箭比马快,等箭射到月氏人身上,射乱他们的阵脚后,冲锋的骑兵紧跟着冲到月氏人面前进行厮杀,这样可以最大的进行杀伤,随后冲击的中军会组成第二波冲击波。”
李欣听的很认真,想了想说道:“那月氏人要是同样射箭应对不行吗?”
头曼颇为意外的看了李欣一眼,莫名其妙道:“射箭就要下马,不然怎么可能会射中,月氏骑兵的速度已经提了上来,难道要跑到他们弓箭射程内后,射完箭再上马不成,那不等他下马,我们的骑兵早就冲到了面前,此战胜负早定。”
李欣听的愕然,还不等他再问,头曼就转身去指挥作战了。
头曼心底再次对大儿子的军事才能打了个问号。
我的骑射呢?不信邪的李欣打马跟了上去。
头曼目测月氏人的距离后,高喝道:“大匈奴的勇士们出击!出击!”
身后牛角号吼出悠长苍凉的声音,左右两部匈奴骑兵开始缓缓催马向前,只见骑兵们坐下的战马先是慢跑,随着两军距离的拉近,老道的骑兵们才开始打马提速。
“弓箭手放箭。”
嘣,万箭齐发,弓弦发出如释重负的声音,牛角号声大起,冲锋的匈奴骑兵骤然加速。
“杀!”
万蹄践踏,大地散发出低震,千马嘶鸣,成千上万的匈奴骑兵喊杀声响彻天际,挥舞着手中的戈、矛、短剑,悍不畏死的冲向了月氏军阵,两只骑兵像两颗出膛的子弹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顿时血肉横飞......
空气中散发着不安分的因子,淡淡的血腥味已经飘了了过来,虽然刚来到匈奴时李欣亲手收过骸骨,但像今天如此血腥的场面,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顿时感觉到肠胃翻滚,难忍的李欣连忙推开众人一吐方休。
月氏人称雄草原西方可不是浪得虚名,被头曼施计用弓箭射死了不少人,打乱了阵脚不假,但这次跟大王子护涂何出征的一万人都是月氏王手下精锐,由弓箭射杀所引发的慌乱,在经验丰富的月氏军官遏制下早就没了踪影,凭借着月氏马强有力的冲击力,很快便和匈奴人搅在一起,两军直接陷入短兵相接的厮杀当中。
月氏人和匈奴人的厮杀持续了整整半天,在月氏人不甘的丢下了五千具尸体后,兵力战优的匈奴人取得了最终胜利。
就算是胜同样是惨胜,匈奴损失了近三千人马,他们现在的作战方式还是以近身肉搏为主,不仅伤亡大,而且兵力的多寡很大一部分决定着战场的走向。
月氏大王子护涂何带着残兵北逃,去投奔父亲月氏王塔宁诺阿,头曼则被胜利的匈奴人簇拥着返回单于庭。
李欣因为在战场上的拙劣表现,被头曼严令留在战场上打扫战场。
草原上鲜血染红的枯草打湿了李欣的靴子,夕阳下本就缓慢的身子又放缓了不少,双方残破的尸体到处都是,分不清敌我,战马倒地哀鸣,挚爱马儿的匈奴人忍泪帮它结束苦难。
李欣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本来怀揣着看打群架凑热闹来的心情,现在更多的是后怕,看着为保护家园前赴后继冲向战场的匈奴战士,李欣内心里是敬佩的,最起码他们比自己更有勇气。
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给李欣来感慨人生,紧凑的南撤时间,来不及收集处理战死的尸体,打扫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收集散落的武器和战马,对于这些可重复利用的资源来说,尸体只能是草原狼口中的食物。
回到单于庭李欣兴致不高,没有去参加单于金帐内的庆功宴会,颇有些落寞的回到了帐篷里。
月色挂在天边,帐中的火炉被干牛粪烧的很旺,上面热着翻滚的牛奶和黄羊肉,暖烘烘的帐内比帐外的秋风凛冽强了不知几等,阿兰已经在软塌中睡熟,等待李欣是阿琪格。
见李欣回来,阿琪格连忙上前为他倒上一杯热牛奶,接过散发着热气喷香的热牛奶,李欣一点一点的咂着。
嗅着李欣身上的血腥味,阿琪格皱了皱柳眉,拿出块皮子轻轻为他擦拭着脸上血渍,脱掉血水提溜的靴子,阿琪格玉唇轻咬问道:“王子今天可是上了战场。”
李欣嗯了一声,随后凄然一笑自嘲道:“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怕成这样,功名只能马上取,显然我吃不了这碗饭。”
说着李欣将手中的热牛奶赌气般得一饮而尽,烫的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李欣滑稽的动作逗乐了阿琪格,轻笑间连忙找来皮子为李欣擦拭着身上的奶渍。
四目相对间,李欣伸手想去扶阿琪格散乱的秀发,却被阿琪格扭开了,李欣颓然一笑,躺在软塌上轻声道:“你去休息吧。”
战争胜利,喜悦笼罩在所有南下匈奴人的脸上,头曼为了鼓励部族人心大肆庆祝,整个单于庭部都在载歌载舞,这次可没有秦军的突袭,所以大家都很尽兴,一直开心到了深夜才疲惫的睡去。
帐篷里李欣借着牛油灯摇曳的光芒自斟自饮,他在回想着自己穿越来究竟干了点啥,冒顿与李欣的差别在心中越来越模糊,早就没了泾渭分明的界线。
他的心灵深处似乎都多了些许贪恋,放在刚穿越时,如果要他选择匈奴还是中原,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回归中原,如今他的心里却是模糊的,答案变成了不确定,犹豫和迷茫充斥着内心,化作一杯杯酸涩的酒水牵肠挂肚。
在李欣钻牛角尖时,一只玉手阻止了继续倒酒的酒壶,李欣转头看见是阿琪格,不悦的抱怨道:“阿琪格怎么又是你?不是叫你去休息了吗?”
说着李欣端起酒壶继续准备倒酒,却听到阿琪格冷声说道:“阿琪格未来的丈夫肯定是天地间最伟大的英雄,而不是一个只知道酗酒的酒鬼。”
李欣醉汹汹的盯着阿琪格,戏谑道:“这算是什么?对我的宣战吗?”
阿琪格知道和一个醉鬼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气呼呼的吹灭了牛油灯,躺在熟睡的阿兰身边和衣而睡。
李欣自讨没趣,不过他没有再次酗酒,借着帐篷通风口内偷跑进来的月光,望着软塌上熟睡的两个身影,不久后李欣掀开门帘走出了帐篷。
南下依然继续,随着零散的匈奴部族加入,单于庭快速补充着损失,头曼得到阿矢斯力传来的消息,秦军已经将全部俘虏放还,他已经编练了五万骑兵,随时可以增援对付月氏人的战场。
李欣听到消息很震惊,这可不是自己金帐口诺,真是全民皆兵啊,十万俘虏居然硬生生抽出了五万战士,想想都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估计孩子兵都是大把,难道真的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这就是战争?
现在李欣无法左右匈奴的方向,他只能建议却不能决定,真正左右匈奴前进的是金帐中的四姓贵族,李欣充其量就是一个千夫长。
因为出使过秦国,所以此次头曼便叫李欣继续去和秦军驻扎在河套的蒙恬、扶苏进行协商,匈奴驻地的情况。
左谷蠡王阿矢斯力本就在九原,所以李欣快马加鞭的带着阿古达木前往秦军大营,虽然李欣通过赵高这条线将匈奴南下的事情报告给了皇帝,但大秦的态度却很模糊。
以赵高派人来的态度判断,大秦朝廷内肯定存在较大分歧,分歧最多的怕就是匈奴部族近二十万人内附所消耗的粮食问题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南下途中,捎给赵高的信现在到了咸阳没有,那可是关乎匈奴人今冬生存的大计。
因为是随着匈奴单于庭南下的缘故,随着双方距离的缩小,仅仅半天功夫,快马的李欣便到了驻扎在九原的秦军大营。
他见到了蒙恬和扶苏,与两人不咸不淡的交谈中,李欣看出来了点端倪,对于此次匈奴人南下归附,秦帝国态度是不赞同也不拒绝,介乎两者之间,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