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照旧,在时间的滋润下李欣逃离月氏的计划已经在帖木尔、朗克尔斯的帮助下日趋完善。
马场的小院里,李欣拿着木叉仔细料理着枯黄的过冬干草,古铜色的半裸上身流淌着汗水。
秋日无多,李欣不禁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像个老牧民般熟练的挥舞着木叉挑起干草,摊开,铺平,尽可能让干草中的水分在午间的日头中蒸发,这样更利于牧草储存。
一旦用心时间便过的飞快,不一会汗水布满了额头,肚子渐渐大起来的阿琪格为休息的李欣擦拭着汗珠,微风下暖烘烘的日头让陋室中的男女羡煞旁人。
随着听见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李欣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有种不详的预感袭来。
急匆匆推门闯进来的是侍卫木莫车,人还没跑到跟前,便喊道:“大王子,大事不好,月氏多地遭到了我匈奴游骑骚扰,意欲不明的游骑四处抢掠,令月氏王大怒,恐有变啊。”
李欣眼中一冷,该来的还是来了,知道自己一行人被限制骑马,从昭武城得到消息的木莫车必定是一路狂奔,连忙让阿琪格为木莫车倒点水来。
趁着阿琪格取水的功夫,李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端水出来的阿琪格招呼道:“来木莫车,喝口水慢慢说。”
木莫车连忙接过阿琪格端来的水壶,大饮几口,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李欣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内无强援倚靠,外有敌人借机要置他于死地,外忧内患不过如此。
按木莫车带来的消息推测,此次匈奴内部有人想借刀杀人,还下了死力气。
月氏多地的入寇,不是一般小部族能拥有的力量,调动如此多的部族,单于庭不可能收不到消息,但单于庭却无动于衷,想到此处李欣心中发寒。
或许敌人已经得到了大单于头曼的默许,否则匈奴骑兵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袭扰月氏住地,这可是能挑得起两国国战的做法。
“大王子,木莫车出城时,昭武城门口便有月氏骑兵向着马场奔来,木莫车抄小路而来,算时间他们也快到了。”
李欣缓缓点了点头,他同样想到了此节,果然小院铺满地面的牧草开始微微颤动,这是大队骑兵赶来的先兆。
思绪不宁的李欣伸手安抚了满脸担忧的阿琪格。
李欣对着木莫车吩咐道:“木莫车你去通知帖木尔让他们不要妄动,本王子没事。”
话音刚罢,气势汹汹的月氏骑兵纵马冲入小院,将引颈受戮的李欣粗暴的按在地上,用细麻绳牢牢捆住,押上了囚车。
一旁得令的木莫车只能愤怒的望着这一切,李欣一年多来的调教,让骑士们学会了忍耐与蛰伏。
嚣张的月氏军官凶狠的扫了木莫车和阿琪格一眼,握刀把的手随即放了下来,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带着李欣扬长而去。
李欣被带到了月氏王宫,沿途五步一岗,甲具齐全的月氏侍卫如临大敌,无疑月氏全国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身在月氏国内,李欣自然对月氏国事分外注重,从科莫朵乐尔的小酌中和手下帖木尔、木莫车的打听下,李欣不在像是刚来时的两眼一抹黑。
月氏国今年对羌部的打击并不顺利,上一次月氏大胜让高原上的羌部大小兼并,强强联合,借着高原独特的地理优势,一起合力对付入侵的月氏铁骑。
所以南部高原上月氏人的战事颇为不顺,月氏王庭已经向南部增了三次兵,此时的南部高原上活动着近十万月氏骑兵。
为了保障国都安全,昭武城附近也有近万骑兵驻扎,这就说明在月氏国西部和东部两线上活动的月氏兵力只有五六万,这对一个国家来说必然是危险的。
月氏人口稀少的弊端暴露无遗,舍弃了毡房的月氏人,如何守住自己的领土,成了他们牧转耕时最大的问题。
作为月氏的王塔宁诺阿心中清楚无比,近五十岁的他满头白发,不过却由侍女们细心规矩的梳理,丝毫看不出苍老,反而是透着精神。
白狐裘裹身,若不是眉头尖有股子戾气,很容易让人误认为这是位慈祥的老人。
作为月氏有史以来最有作为的王来说,他征战一生,鲜有败绩,铁血伴随了这位王者的大半生,同样也会持续,直至他掉落马下,埋入黄土。
他是一个立志要将月氏民族带向巅峰的王,向东方强大的秦国学习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随着耕作带来大量的粮食和城市带来的庇护,月氏在他手中愈发的强势,西部的乌孙国早在他的离间和权术下诚服,连祖宗之地都丢了。
东北的匈奴被大秦击败,失去了和月氏争雄草原的资本。
塔宁诺阿知道东部的大秦是当今月氏无法抗衡的存在,所以他不惜一切的讨好,诚服,甚至进贡,只为争得月氏蜕变的时间。
可本以为最弱小的羌部却在月氏最关键的发展时间里缠住了他最精锐的十万骑兵,这让塔尼诺阿非常头痛。
不断的增兵下,月氏漫长的疆域如今空虚异常,小小的高原羌部宛如卡在这个西部大国的喉中,让塔宁诺阿愁眉不展,颇有些进退两难的感觉。
祸不单行,今日边关急报匈奴人又开始犯边,这让塔宁诺阿气愤异常。
弱国挑战强国,这让内心无比骄傲的塔宁诺阿如何能忍,怒不可遏的下令宫廷侍卫将作为人质的冒顿王子押来,倘若匈奴人再不知好歹,他不介意拿这位王子的血来祭旗。
不过塔宁诺阿能成为王者,自然不是孱弱之辈,怒后的他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眼神犀利下塔宁诺阿转身冷声道命令道:“召贵霜、休密、双靡、驸顿、都密五部首领和众贵族来王宫来见。”
不得不佩服塔宁诺阿这位老王的远见,此次南征久久不能取胜的原因还有一个,便是此次统军者皆为月氏的少壮贵族,辅助给经验老道的将军,塔宁诺阿要的不是一代之强,他的野心似要与东方的帝王一起鄙夷天下。
王令很快的下达,仅仅半个时辰月氏的头脑齐聚月氏王宫。
塔宁诺阿高坐王位,望着手下的肱骨之臣,内侍将匈奴犯边的事情通禀了出来,顿时王宫内殿像沸腾的水剧烈翻腾了起来。
驸顿首领图里双手握拳,满脸大胡子颤动怒喝道:“匈奴人无耻!背信弃义,请大王给图里五万月氏健儿,用匈奴王子冒顿的血祭旗,图里定将老瘸狼头曼的脑袋献予我王帐前。”
“不错,匈奴人无信,大月氏应该给他们应有的教训,否则大漠南北,大月氏如何能威服列国,战。”
“战。”
休密部凌格奇,双靡部首领乎何牙立刻接声道,而其余五大部内的贵霜部托勒托和都密部耿阿泰两人脸上都愁眉不展,他们意识到这次匈奴犯边似乎有些的异常。
按理来说刚刚经过大败的匈奴人,不可能会像个愣头青般的挑战作为西部强国的月氏才对。
头曼新败后又咬牙平了右谷蠡王部的叛乱,士卒国力尽皆陷入强弩之末,整个匈奴国都面临着崩溃的风险,此时匈奴出兵必有蹊跷。
托勒托皱眉说道:“头曼是草原上的雄鹰,缘何此次如此不智,贸然来犯其中必有蹊跷。”
“托勒托说的不错,匈奴此次犯边,基本上只突袭我北方小部,我部主力一到便立刻退走,不做争斗,也不像是打大仗的样子。
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犯边的匈奴人,不妨先断了和匈奴的贸易。”
一项与贵霜部交好的都密部首领耿阿泰立刻附和道。
图里一听,面色不悦哼道:“难道我月氏人还怕他匈奴人不成,草原上终究还是拳头好说话。
去年侥幸放跑了头曼,让这头瘸狼去秦国边境残喘至今,派人谈判,又谈出了什么?
匈奴质子还不如一只烤羊的作用大,好歹烤羊能填饱我月氏健儿的肚子,谈判终究是不如拳头来的爽利。”
冷面听着臣子们的争论,塔宁诺阿宛如一头蛰伏的老狼,图里的话可是将上次主张出使匈奴的文臣们贬得一无是处。
塔宁诺阿望向一旁沉默的丞相吉雅丹,开口道:“丞相可有话说。”
吉雅丹不愧为侍候塔宁诺阿多年的人,熟悉君王脾性的他知道在塔宁诺阿眼中,上次出使换来的和平,此时已经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过他早有准备,一丝不苟的行礼,低声问道:“老臣斗胆请问我王?月氏较之匈奴熟强?”
塔宁诺阿知道文臣们故弄玄虚的那一套,爽利的笑道:“自然是我大月氏更强。”
吉雅丹点头继续道:“大王圣见,头曼,俊杰也。然为何使匈奴冒天下之大不韪袭我边境,老臣认为此次匈奴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质子。”
“哦?冒顿?怎么说。”
“据去匈奴行商的商队捎来消息,冒顿质子我大月氏以来,头曼和小阏氏又得一子,头曼深爱之。
匈奴自古以来重青壮轻老弱,此条祖训已经刻进每个匈奴人的骨子里,印入了匈奴人的心上,所以近年来老头曼对匈奴各部的控制都有所下降。
不过虎虽老,威犹在,对头曼的质疑只存在少部分贵族心里,而随之而来的秦匈大战,匈奴惨败让这一切雪上加霜,秦人的刀剑弓弩将匈奴人奉为神明,统一匈奴的圣主拉下了神坛。
牧民们的凄惨使得头曼在匈奴各部间的威信动摇,若不是大儿子冒顿奔走于秦匈之间,又带兵平定了叛乱,此时匈奴几分还很难说。
靠着此次秦匈大战崛起的冒顿功勋卓著,成为了匈奴左贤王的最佳人选,却被老头曼猜忌,质子于我月氏,此时来攻必定是起了借刀弑子之心,冒顿死而幼子立,头曼又可掌权久矣。”
图里皱眉不信的问道:“虎毒尚不食子,头曼会杀子?”
显然图里对吉雅丹的推断不看好,毕竟借刀杀冒顿,表面上看着更像是与冒顿争位的忽室尔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