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僻静的街道上几个行人匆匆,三拐两拐走进了坊巷。
小巷直通一面梨花木门,屋里是赵高和李斯的一次定期会面,赵高将魏觅从九原发来的帛书递给李斯。
片刻,李斯将看过的帛书放到一旁,哼道:“胡儿果然无信,真是白费了斯议政殿替他说的一番好话,想要两头讨好!没那么容易。”
赵高接话道:“可不是,丞相明见,高在得到这个消息时气愤不已,恨不得立刻杀到九原,去结果那胡儿!谁知这两天陛下突然下旨,宫门中人许进不许出,让高措手不及,不然这个消息早入丞相耳中。”
李斯看过信,自然知道这至少是半月前的消息,不过不打紧,影响不了大局,倒是皇帝突然下令关闭宫门,这让李斯心中警惕,这也许是个信号。
思索后李斯顿了顿,低声问道:“陛下可有旨意发往九原?还有,陛下最近饮食如何?”
赵高眼神一惊,想了想说道:“有,前些天陛下有旨意发给冒顿,好像是知会冒顿将那个西域的神秘数字上报国府。至于陛下的食欲早已大不如前,有些日子只进些许粟粥。”
李斯握拳低喝道:“问题就出在这道旨意和陛下。”
赵高被李斯一说眉头皱了起来,亲手给李斯斟满了案上酒杯,道:“丞相大才,高不如也。”
李斯难掩眸中轻蔑,他打心底里瞧不起赵高,只会溜须拍马的阉人罢了,他笃定道:“新郡九原定是关乎大秦未来储君的战场,陛下是要将两位公子全部放在九原,争一争,瞧一瞧,看看谁才是最适合的二世皇帝。”
顿时赵高面色大惊,问道:“丞相!这如何识得?”
李斯自得的扶着山羊胡,解释道:“扶苏和胡亥的师傅都是由陛下钦定独断,公子背后的师傅就是他们登上大位时最强大的助力。
现在大秦各地日趋稳定,各方利益划分早已完成,只有新郡九原,各家的势力还没有大规模进入,宛若处子,还没有完成划分就意味着机会。
刚开始九原只有扶苏和蒙恬一家独大,但九原是大秦的九原!陛下的九原!可不是蒙家的九原。
所以陛下让匈奴内附,匈奴的加入使九原多了一股势力来制衡蒙家,陛下宛如掺沙子般,试探各方反应,从容布局。
当然陛下心中也信不过胡儿,所以才会下旨让亲近我们的冒顿当上九原县令,目的无非是让我们也一起进入九原这个角斗场,去争,去斗,只有我们互相消耗,陛下才能稳坐钓鱼台,静看帝国的未来。”
恍然大悟的赵高再问道:“丞相大才,高佩服,那这储君之位如何说来?”
李斯大笑道:“赵高你啊你,真是应该好好学学那个油嘴滑舌的匈奴王子,胡儿都看出来了,你没看出来吗?”
猜中皇帝心思正自得的李斯,完全没有发现低着头的赵高,双眼中难掩戾色。
赵高隐藏的很好,还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笑道:“高不如丞相远也,求丞相不吝赐教。”
“陛下骗了天下人,什么寻找长生不老药都只是幌子罢了,他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愈发虚弱,所以早早布下大局,南征北战都是在为储君铺路。
现在只有扶苏和胡亥在他的百般试探下脱颖而出,而我们和蒙恬能争去斗的不就是这储君位嘛。”
赵高继续恭敬的问道:“高受教了,丞相教我?”
李斯目光灼灼的盯着赵高,说道:“斯猜测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下旨,让十八公子北上九原理事,此番大战的序幕已经拉开,你我站队之人只能赢,输不得。
赵大人不若辞去在陛下身边的官职,随公子北上九原,这样你我二人一内一外,鼎力支持公子,方有希望搏一搏那从龙之功。”
闻言赵高心中不服,爬上如今的位置可是不易,能取得当今圣上的信任更是难得,你李斯一句话就让我前功尽弃?
面上赵高平静如初,他知道自己在宫中的势力还比不得外朝的丞相,不答应只会适得其反,韩非子的下场就在眼前,陛下近侍的高位不舍归不舍,如今只能牺牲屁股底下的位子,去搏一搏那更高的富贵了。
须臾,赌徒般的赵高咬牙下了决心,正声道:“高领丞相令也。”
李斯满意的扶着山羊胡,笑道:“善,到了九原,匈奴王子冒顿方面你要多多熟络,冒顿是我们拉拢匈奴的纽带,可不能推到蒙恬那边。”
“诺。”
李斯颐指气使的样子,牢牢印在了赵高脑中。
回咸阳宫的路上,赵高将马车中所有物饰砸的稀烂,随后他匆匆赶去皇帝今晚所宿的齐凤阁。
第二天咸阳宫内就传出来皇帝旨意,命第十八子胡亥为九原县丞(辅佐管理县中的行政和刑狱工作)并监管九原城的修建,又因胡亥年幼,陛下不舍其独自北上,所以将身边宦官赵高派为胡亥身边的内侍官,旨下三日内立即北上。
发生在秦都咸阳的事情如今还没有影响到九原,现在的九原地界上,前些日子突然冒出了一个名为秦胡的镖局,专门负责保护过往九原的大秦商队,每次护卫都需要付不少的粮秣作为报酬。
人们总是对新生事物存有一定的戒心,秦胡镖局以信为本,不仅展示了大秦官方的印信,而且私底下有消息称秦胡镖局的身后站着九原县令。
有大秦国府背书,一下子打消了不少人的疑心,可惜日子过去三四天,依旧没人敢去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可愁坏了幕后老板。
第四天,坐不住的李欣以权谋私,给了秦胡镖局第一笔生意。
秦胡镖局受国府所托,押送二十大车牛皮和百余健牛南下,路上居然被一伙马贼袭击,秦胡镖局大当家呼楞尔乐英勇抗击贼寇,并且枭首敌酋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家被马贼袭掠的商队终于忍不住诱惑,尝试着花钱雇了秦胡镖局的人护卫,眼见效果不错,尝到甜头的各路商家纷至沓来。
“某要从九原运送十车牛筋去上郡,怎么个说法?”
“一车牛筋或者一百担粟米不二价。”
“什么,你们怎么不去抢!”
“这位兄弟,你可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艰难险阻,马贼多如牛毛,凶狠异常,秦胡镖局的兄弟们都是刀口舔血的卖命钱,自然贵些,不然瞧瞧你这小身板,怕还不够马贼吃一顿肉的。”
“可是太贵了吧,十抽一。”
“那你另请高明吧,下一位。”
“哎哎,好不容易排上队的,就这样吧。”
“好的您勒,拿着这块牌子进里面交了东西,先付一半,到了上郡再付一半。
如果途中我们保护不周,秦胡镖局退回双倍定金给您,您可以安安心心的回上郡了,我们秦胡镖局里可都是一等一的匈奴汉子,保准安全。”
说话的就是摇身一变的大奸商呼楞尔乐,自从和李欣学习了秦话后,自告奋勇的来担任接待任务,眼看着一担担粮食放入部族仓库,呼大爷仿佛焕发了第二春。
巡视着自家地盘,望着堆满了仓库的粮食,李欣真心感慨乱世保镖真是最赚钱的行当,而且还是垄断。
前些天李欣自导自演呼楞尔乐勇抗马贼的事迹,早就找人传了出去,又派人免费帮几个商队护卫,秦胡镖局的名声一下子就打了出去。
短短一周来往商队上交的粮秣就堆满了部族大营,足够营地里所有人吃饱穿暖的渡过冬天了。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李欣感觉部族中的人看到高高堆起的粮食包,脸上都多出了微笑,整个营地里充斥着轻松欢乐的气氛,看着牧民们多出来的笑脸,李欣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
有喜有忧,心中有事让李欣也轻松不起来,自从车寻和王离到了营地,李欣组织手下人开始大规模军训,除了定期轮换出去保护商队的骑兵,其余骑兵一直在不断拉练。
可惜秦军的训练方法很难在匈奴人中实行,严重的水土不服。
这让李欣私下里费了很大功夫,但收效甚微,可以说事倍功半,毕竟农耕思想和游牧思想碰撞出来的火花,很难一下子统一。
大秦击败匈奴,让匈奴人心中都存着复仇的欲望,不配合训练的事情多如牛毛。
强扭的瓜不甜,训练上的不顺,让李欣都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车寻和王离同样在训练中保存了戒心,李欣在立誓终身不率兵攻秦的前提下,才勉强让他们答应用秦法来训练匈奴士兵,虽然凭借着后世的先知性李欣耍了个小心机,但他知道凭借一人之力难以改天换地。
李欣的学习也并没有放下来,上午一直固定由老师来教导,下午李欣则下狠心来和普通匈奴骑兵一样进行军事训练。
这样一方面压下了匈奴内部对秦人教官训练的不满,另一方面李欣也想加强自身的身体素质,毕竟如今家底薄,说不定那天就得亲自提刀上场。
短短几日下来李欣的肚腩下去了,身体壮实了不少。
军事上对于情报李欣非常重视,轻骑斥候将九原境内大股马匪的底子摸了个底掉,其中有两股最大,一南一北制霸着九原商路,都是能出千余骑兵的大绺子。
控制九原南部商道的一股名叫廉颇军,听名字就知道这是秦国官方通缉的六国余孽。
控制九原北方的一股名叫屠耆军,匈奴人谓贤曰“屠耆”,这股马匪多是匈奴牧民,所以取了个这么个名字。
两股马匪都是专挑大型商队下手,截获的财货丰硕,若是能一战而胜,缴获必定不菲。
枪打出头鸟,李欣心中打起了这两股马匪的心思,在他眼中,这两股马匪就是移动的取款机,而且还能借此练兵一举两得。
通过智囊团对这两股马匪进行分析,最终选择了自称廉颇军的这股马匪。
不选屠耆军的原因有二,第一这股马匪非常了解九原的地形,拥有战马数量众多,机动性极强,且多是胡人战斗力强。
第二李欣猜测屠耆军后面站着的,说不定就是匈奴几个大部的首领,目前李欣还不想和他们撕破脸,所以李欣不想直接对上屠耆军。
廉颇军则没得说,大秦官方通缉师出有名,车寻和王离自然没得说鼎力支持,廉颇军中多是亡国的赵人,手底下李欣也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