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联营壁垒的战场上,汉匈两军搏命厮杀,席挺和手下步卒奋力拼杀,三面合围下,匈奴人并不占优势,反而是止住了冲锋的势头。
席挺抄起血剑,越战越勇,大喝道:“抓住匈奴单于!杀!”
“抓住匈奴单于!”
一时间汉军士卒备受激励,面对彪悍的屠耆亲军亦是不虚,士卒们凭借着一腔血勇将屠耆军团团围住,继父亲头曼后,冒顿未曾想过,自己今天也有可能解锁被擒的命运。
可惜席挺的高喝注定只是这场黑红大战里的昙花,因为在他的支援部队身后,四支狼骑轻骑兵纵马狂飙,率先完成了绕后。
青白赤黄四部狼骑的马蹄下卷起滚滚烟尘,紧随而后的是脚踩雷霆的黑部狼骑,一时间狼骑主力接连杀到。
汉军的支援部队本就是靠着一股士气在支撑,面对身后奔袭涌来的匈奴骑兵,战斗意志迅速瓦解,只是凭借着孤勇奋战。
汉军的竭力抵挡终究只是拖延败绩,野战无阵的步卒怎能抵的过匈奴精锐铁骑。
顿时汉军南北两向尽皆受敌,连战下席挺所率的生力军终显疲惫,身后遇敌更是雪上加霜,夹击下汉军士气大溃。
韩世子的信使到了,却也晚了,狼骑的出现撬动了整个战场形势的翻转。
韩信抬首望了望东出的朝阳,心中渐生遗憾,算时间离樊哙部赶到平城尚欠时辰,这段时间内就算把平城战场上的汉军都拼光了,至多落的两败俱伤。
名节此时早已不再牵绊他的内心,战机已失,强求不得。
按他战前的推算,平城之战进行到此,虽未擒王全功,但亦能保大汉北境十余年的稳定,匈奴人耗不起。
平静下,韩信做出了决定,为这天下留下些汉军的骨血吧。
想到此处,韩信沉声命令道:“战机已失,士卒疲惫难战,鸣金,收兵。”
丘伯满脸震惊,此时收兵岂不是前功尽弃,急忙道:“将军这......”
韩信伸手一抬,说道:“你看西南。”
丘伯随手望去,只见西南方向卷起漫天烟尘。
韩信解释道:“匈奴看顾灌婴的骑兵到了,他们是冒顿准备的第三波冲阵骑兵,只要他们顺着联营壁垒方向一冲,我三军残部难敌匈奴生力狼骑。”
丘伯顿时心生黯然,自家七万汉军顶住十三万匈奴骑兵两天之久,最终却难尽全功,这怎能不让人心生惋惜。
顿了顿,丘伯不死心的问道:“将军,胡骑虽至,但颍阴侯的骑兵就在后面,难道他不能助我大军破局?”
韩信无奈道:“阻挡匈奴大军的北部防线已破,离樊哙部赶到尚需时日,三万汉骑新军野战,难围决死胡骑。
与其汉匈两败俱伤,让燕赵从中得利,还不如止战续锐,再图后事吧。”
丘伯明白了韩信的选择,相较于殊死一搏,延续天下汉统才是第一位的。
明白韩信苦心的丘伯躬身一揖,应诺而去。
紧接着白登山上传来收兵的鼓号,战场上厮杀的汉军士卒纵然心有不甘,但只能遵命。
他们快速放弃了联营壁垒,就近开始向白登山和平城两向撤退,意图借助山势和坚城来继续抵挡匈奴人。
没了汉军抵挡,冒顿和阿古达木的狼骑顺利会师,同时也正式宣告着汉军防线被匈奴大军斩为两段。
望着狼骑接踵而至,尚未从坠马中缓过劲来的冒顿来不及多想,就见哨骑打马来报。
“大单于,乌乌纳钦急报,樊哙部的前锋车兵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赶到平城战场,千夫长请大单于速做决断。”
“大单于,左谷蠡王到了。”
风尘仆仆的阿尔斯楞跳下马,瞧着萎靡的冒顿,满脸担忧的问道:“大单于这是?”
冒顿摆摆手不愿多谈,直接问道:“灌婴距此地多远?”
阿尔斯楞肃声回道:“离我后军不远,前后不过片刻功夫。”
冒顿颇为忌惮的扭头望了一眼白登山方向,下令道:“传令全军,快速北撤。”
周遭诸将皆面色肃然,但却未有异议,好容易打破了汉军包围的缺口,还得先逃出去再说。
冒顿跳上战马,他比谁都明白,当你虚弱时,为了免受觊觎,最好的方式就是示强。
他扭头吩咐道:“阿尔斯楞,你和阿古达木、赛罕引本部人马殿后,如果灌婴要追,就给他一个教训。”
“诺。”
望着匈奴骑兵陆续北撤,骑兵阵前的灌婴驻马等候良久,瞧着匈奴撤兵的灌钧几次求战都被堵了回去。
直至匈奴大军尽数撤完,灌婴也未得到白登山上传来进攻的命令,便猜到是韩信无意再留。
不多时樊哙引兵从西南赶到,却只发现沿途散落满地的军械,哀鸣主人的战马,以及汉匈两军满地的尸首,这无疑都宣告着他们来晚了,支援大军无不黯然。
樊哙和灌婴会师后,打扫战场时发现七万汉军只余下三万,二人心中无不咋舌,窥一斑而知全豹,这平城战场上晋阳边军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粗算下匈奴人丢下了近四万具尸体和近六万具战马,损失只多不少。
看到这个结果,樊哙悔的捶胸顿足,若是他们能早一点赶到,平城战局将会是另一个结果,这是汉廷一次彻底解决北境大患的机会。
受伤的席挺和韩世子带着剩余大军从白登山和平城走来,韩世子代表韩国献出四郡,向汉廷正式请降,而席挺则带着陈豨的虎符,将边军军权完整的交还给了樊哙。
灌婴见此赶忙问道:“大将军呢?”
席挺道:“末将前往白登山时,帅帐已经人去帐空,大将军挂印帐顶,不知所踪。”
......
一周后冒顿撤到诸闻泽大营重整旗鼓,沿途收拢兵马,仅得八万兵,其余兵马失散不知所踪。
望着战前完善的沙盘地图,冒顿自己都有些唏嘘,就差一点点,他就将多年来的努力尽数化为东流水了。
汉军获得平城后并未继续北进,而是扼守要道,依托平城再次建立御北防线。
冒顿派骑兵试探,汉匈两军进入对峙阶段。
随着汉廷援兵源源不断,近二十万大军云集平城一线,平城樊哙、灌婴统兵在前,晋阳周勃管顾后勤,三郡兵员、粮秣如水流般转运前线,此次汉廷的强硬展露无遗。
诸闻泽大营内,看着汉军的强硬态势,冒顿自然知道汉廷到嘴的肉不会轻易吐出来,韩国四郡怕是难守,这次匆匆南下,此时咀嚼来真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味道了。
思量着进退的冒顿阔步走进金帐,此时诸将有的面露肃色,有的略显颓废,早已经没了昔日的跳脱劲,显然尚未从平城之围中缓过神来。
本就郁闷的冒顿心中不禁犯苦,除了收拾对汉的烂摊子外,还得照顾一下诸将的思想。
冒顿在王座上问道:“你们打了多少仗了,胜败乃常事,为何尔等却如此郁郁寡欢?”
“是我等大意,让汉军钻了空子。”
“臣等有轻敌失察之罪。”
......
冒顿听后摇头道:“金帐一十三万大军挥师南下,却险些败于汉军之手,而且汉军真正投入战场上的军力只有七万,我军兵盛却败,为何?
按我看是因为五年前我们胜仗打得太多,五年后我们兵骄将怠,文恬武嬉,却又自恃盛大,轻敌自负而不自知。
尤其是本单于居然被韩信所骗,连一个小小的诱敌计都未能识破,致使汉军包围得手,险些葬送大军。
由此看来,我们是时候该吃一个败仗了,这能让我们警醒自查。
一个人要想成事,就得拿得起放得下,打仗也是如此,要胜得起,也要败得起。
我们虽然受平城重创,但草原根基未伤,国内尚且稳定,南境三国也只损弱韩,这难以动摇金帐的对南策略。
汉廷虽小胜于我,但其内部刘吕争斗,难以专心北事,危难的时候他们或许会同仇敌忾,抱成一团,一旦取胜,他们便会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早晚必败!
我匈奴依旧是优势的一方。”
果然灌鸡汤下去,诸将的面色都有好转。
见冒顿亲自稳定了诸将情绪,赵炎起身说道:“大单于,如今汉廷示强,显然不会轻易将平城再吐出来,这无疑是让汉廷将北部防线大大的北移了,汉匈边境加长,缓冲失效,对燕赵而言汉廷再次获得居高临下的主动。
现在摆在金帐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及时止损,继续维持汉匈和亲,毕竟此次汉匈交战在韩国境内,当年刘邦未承认三国,汉军出入边境实属正常调动。
我军入韩同样汉廷也不能说什么,所以大家并没有直接撕破脸,派使者说和,或许年内便可以停战,但韩国四郡必然是要舍了。
另一个选择则是将战争拖到秋天,到时候调集右部兵团南来,出使游说燕赵共同出兵,集结全匈奴之力与汉廷进行一场大决战。”
“战!”
“复仇!”
金帐从来不缺乏热情的种子。
但也有冷静的老古董立刻呵斥道:“平城的伤疤还未结痂,现在就忘了疼吗?”
“羊羔子,打过几场大仗!”
战和之争瞬间甚嚣尘上。
重整士气需要时间,看着诸将的态度和他们在金帐的表现,冒顿心中也倾向于放弃跟汉军再掀决战的想法。
作为执棋者他不想跟汉廷孤注一掷,家大业大的匈奴已不再是当年一穷二白的时候,妥协永远是最无奈却又最佳的解决方式,因为汉匈双方都能接受暂时的吃亏。
只要汉廷保持现有的边境政策,不去主动灭燕伐赵,匈奴能维持对汉缓冲区的前提下,金帐并不是不能妥协,毕竟不长草的地方,对贵族们的吸引有限。
冒顿的另一个顾虑就是在强大的外力下,汉廷内的各股势力必然会被逼着抱团,他没必要去充当这个好人,既然趁着皇帝新老交替时没能捞到好处,不如彻底放弃此次南征,再待时机就好。
况且在冒顿心里,他也不想再次面对韩信,身家性命被人握在手中的滋味可不美妙。
这次要不是侥幸兵力占优,三军用命,再添上几分运气,他必然会交代到平城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