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鲁从头曼城带狼骑大军南下,在行军途中接到晋阳汉骑北出的消息,意识到战机的他立即将狼骑大部队交给副帅须卜里台统领,仅带着数十亲卫直奔马邑前线。
星野飞驰下,朝鲁勒马马邑外围的前锋大营下,一下马,朝亲卫扔了鞭子,朝鲁阔步走到帅帐旁,敲响了聚将鼓。
待在帅帐主位上歇息片刻,诸将陆续急步走进大帐,望向朝鲁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许惊讶。
见人齐,朝鲁起身向着陶格斯和奥敦格日乐扶胸一礼,说道:“大单于令,本将接替左日逐王,指挥马邑前线所有军队。”
诸将扶胸,喝曰:“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朝鲁颔首,说道:“军权已交,现在本将使令,狼骑、左日逐王部兵卒即刻放弃对马邑的围困,全军退往善无县休整。”
撤军!奥敦格日乐一听炸了,他起身指着朝鲁质问道:“为何下令撤军,难道晋阳出来几只南马,将军就吓破了胆?
本王绝不同意此时撤兵!马邑城下死去的左部将士也不会同意!”
“日逐王说的不错。”
“不能撤!”
帐中几个左日逐王部的将领跟风聒噪。
朝鲁环望帐中,面无表情的问道:“还有反对的吗?”
见无人再言,朝鲁眼神一冷,喝道:“鸿都八失喇,大匈奴的军令是如何执行的!”
鸿都八失喇起身扶胸,正声道:“绝对服从!违令者斩!”
朝鲁哼道:“日逐王乃王族,暂且押在营中,留待大单于令至再做计较。
其余人即刻军法从事。”
鸿都八失喇伸手一挥,狼骑亲卫鱼贯而入,左右武士擒住了奥敦格日乐,其余将领皆被拉出去行刑。
帐外惨叫声传来,奥敦格日乐怒目圆睁,喝道:“朝鲁!你个奴隶出身的狗奴,居然敢动本王的人!”
鸿都八失喇不想再让朝鲁得罪左日逐王部,挥手让亲兵将奥敦格日乐架了出去。
陶格斯冷眼望着这一切。
朝鲁似是无事发生般,正声道:“一个时辰,本将要看到马邑外围没有战马来过的痕迹,全军北撤。”
有了前车之鉴,不论是狼骑还是王帐将军,纷纷应诺。
见朝鲁要放将归军,鸿都八失喇主动出声问道:“大将军,营中还有两个韩军前来乞和的将领,咱们是杀是放?”
朝鲁眼睛一转,吩咐道:“明日一早放回去,让他们给韩王带话,大匈奴同意议和,撤兵为证。”
待马邑城墙上的哨兵,发现城下叫喊的王黄和曼丘臣时,韩王信才后知后觉的派人出城,去寻找的哨骑这时已经寻不见匈奴大营。
韩王信坐在门楼里满面寒霜,堂中王黄和曼丘臣两人跪地不言。
不久王喜急步走来,禀报道:“大王,城外的匈奴人都撤了,连个蹄印都没留下。”
此话一出,堂内诸将皆难掩喜色,王黄见机用肘暗顶了一下曼丘臣,高声恭贺道:“大王,如臣所言,匈奴人北撤了,这都是我跟曼丘臣的功劳啊。”
会意的曼丘臣立即附和道:“大王,胡骑远去,咱们能回家了。”
韩王信并未说话,王喜便呛声质疑道:“天下那有这么好的事,匈奴人啥要求都没提,居然答应撤围,这怕不是走了狗屎运,胡人得令自个走了吧。”
王黄一听,立马起身跟王喜打成一团。
堂前吵闹令想事的韩王信惊起,他厌恶的望了两人一眼,命人将二人拉开。
思索下,韩王信也弄不清匈奴人的意图,但马邑解围终是喜事。
虽然知道王黄与曼丘臣这对乡党有问题,但韩王信却不愿意深究,权当趁着喜庆,应诺了二人的赏赐。
害怕胡骑复来的他,派哨骑出城,向北搜寻。
……
马邑突得新生,栎阳皇宫步入人生末尾的刘邦却处在狐疑中,他刚刚得到一份来自马邑的密报,言说韩王信私自派手下曼丘臣和王黄为使,向匈奴媾和。
韩王信既是边疆封王,又为封疆大吏,如今却跳过中央跟匈奴谈判,这是为政者最忌讳的不忠。
想起当年韩王信降项羽的事,记起来的刘邦在前科佐证下,觉得此言难虚。
将侍候的人都遣出去,空荡荡的殿宇内,刘邦闭目思索着帝国北境的局势。
韩王信会再次背叛自己吗?
马邑的媾和,到底是缓兵之计,还是韩王信露出的不臣马脚?
怀疑一旦产生,便在刘邦心中扎根,久久难去。
刘邦心中自问,朝廷如今能失去韩王信吗?答案是否定的,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封王知道的太多,他太了解这个新生的国家了。
睁开双眼,刘邦决定对韩王信从轻发落,但亦需对其过界的行为予以警告,他要遣使当面斥责韩王信,小惩大诫。
……
晋阳的援军一路无阻,他们先在娄烦县境内徘徊,侦骑四索下并没有发现匈奴骑兵。
在野外徘徊数日,骑兵将军房歹决定派人知会韩王,将赶了一路的骑兵带进马邑休整。
汉军骑兵很快抵达马邑,欢庆援军入城的途中,望着汉军赤骑滚滚,韩王信却不禁后怕了起来,这两万汉军若是都入了城,马邑究竟谁说了算?
他立马给王喜和赵利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在援军入城千余时,王喜借机以疏忽为由,将汉军骑兵分为两部,被韩王信当着房歹的面狠狠抽了几鞭子做为惩戒。
房歹初至,见韩王当面处罚家臣也不好多说什么,草草抱拳拜了韩王,便借口先去整顿城外兵马,带着亲兵转身离开了。
房歹不顾尊卑的离开,韩王信脸上敛起了笑意。
不一会,赵利按剑急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大王,这个房歹怕是不好相与,进城的骑兵并未卸鞍,城外的辎重也不让我等插手。”
韩王信瞳孔一收,汉韩果真有别!
年前路过晋阳时,他曾跟房歹有过一面之缘,宴会上亦知房歹是灌婴的人,同样是陛下的沛县功勋,背有大树乘凉,自然瞧不上异姓野王。
王喜见韩王信愁眉不展,猜到主上心有芥蒂,主动开解道:“大王,汉军中骑兵最为金贵,骑将自然比旁人傲气三分,咱人在屋檐下,且低头隐忍些吧。”
韩王信固然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不然也就不会遵召迁国,但比起被汉廷郡县包围的阳翟城,如今的马邑或许多出了另一种选择。
被困马邑数月坚守无援,韩王信的心态已经有所转变,他眯眼哼道:“陛下,且不要逼人太甚。”
赵利、王喜二人先是一愣,随后赶忙躬身抱拳,喝道:“臣等紧随大王抉择。”
韩王信转头吩咐道:“传令下去,让诸将管好各自部下,勿要与房歹带来的汉军起冲突。
城中做好应急准备,一旦有变,寡人要能控制住局面,这马邑!可是我韩国的国都!”
“诺。”
因为王喜在城中安排的屋舍不多,最后只有房歹十数位高级将官和千余亲骑,能住的进马邑城,其余骑兵尽皆被勒令在城外扎营休整。
房歹一踏进土屋,亲信赵都尉便围了过来。
赵都尉低声说道:“将军,韩王故意将我军切开,又不让我等大部进城,怕是已存二心。”
将头盔递给亲兵,房歹活动着脖颈,不以为意的坐到软榻上,慢悠悠的倒上杯酒水,这才缓缓说道:“韩军本就不是强军,再经胡骑包围数月,锐气已消,如今还能剩几分斤两?
在我铁骑面前,一帮乌合之众罢了。
城外未像经过大战,韩王却几次三番的上报国府求援,是何居心?
且将我等所见,如实上报国府即可。”
一个瞒报可掀不翻韩王这艘大船,赵都尉三两步走到房歹面前,单膝跪地后前倾着身子问道:“将军,咱们新官上任不久,此次动兵北来却无功,弟兄们要都白跑一趟,怕是会生怨言。
按小人愚见,咱们要不要私下里查一查韩王?”
端着酒杯的房歹面露狠意的问道:“怨言?”
随后一想,房歹敛起了狠意,手下骑军都是朝廷为了防备胡患,由关中各地抽调,大军中自己的亲兵部曲只有千余骑,想让部下一心一意的跟着自己,唯有军功得爵。
打匈奴人是功,平叛亦是功,想到这房歹脸色舒展,他挥手招赵都尉附耳过来,嘱咐道:“你暗地里去查,陛下对这些异姓诸侯王多有不满,我等自当为君分忧,咱们的列侯之位,说不定就落在这个韩王的脑袋上。”
赵都尉喜得令,应诺而去。
朝鲁在善无县城休整编练骑兵,目光却一直在马邑盯着。
鸿都八失喇走进屋内,禀报道:“大将军,代郡的五千赤部狼骑,已经赶到了城内。”
朝鲁颔首,示意鸿都八失喇靠过来,指着地图说道:“赤部抵达,我军有一万五千骑可用,这已经是我们就近能调用的最大兵力了。
哨骑来报,晋阳的两万汉骑大部并没有进城,我准备突袭马邑城外的汉军大营。”
鸿都八失喇蹙眉说道:“大将军,马邑城向北边派出了大量的哨骑,想要瞒过数量众多的韩军斥候,怕是不易。
城外的汉军大营和马邑互成犄角,一旦咱们在城外被绊住脚,城内的韩军必定出城夹击我军。”
朝鲁笑道:“你先去选一个精锐的千人队,配合射雕手扫清马邑以北的韩军斥候。
命每骑携带一捆干草,今夜我们连夜南下,突袭火攻汉军大营。”
鸿都八失喇扶胸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