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北地的周勃率领汉军一路势如破竹,秦人大多愤恨章邯,加之关中汉声远胜楚声,沿途开门献城的投降者无数。
为了加快效率,擒了北地守将章平后,周勃便将手下将兵都分了出去,陆续接管北地郡的各个县城。
也许是沿线无仗打,为周勃驾车的御者壮着胆子问道:“将军,你说匈奴人长啥样啊?前面兄弟说他们毛有三尺长的,后面兄弟也有说他们矮成三寸钉的,说啥的都有,说的都让人脑子浆糊了。”
闻言周勃拍着御者的肩膀朗声大笑,他知道跟随自己从军的沛县老乡们都没来过北地,不知胡情是正常,自己也没来过,但多少听秦军降卒说过些。
周勃解释道:“他们都是骗你哩,匈奴人也是黑眼睛黑头发,父母生养的,脖子上砍上一刀,照样会流血,也会死。
听人说他们祖上还能追到夏朝哩。”
御者满脸的不敢相信,惊奇道:“原来匈奴人祖上也阔过啊,兄弟们都说匈奴人一直是放羊的穷酸呢。”
周勃哼道:“胡话,种地放羊,咱黔首百姓那个能活干那个,还有的挑?
往上数打成一锅粥的战国,祖上都是一批人。”
御者惊道:“咋地,匈奴人跟咱还是兄弟不成?”
周勃笑道:“要是兄弟出了五服,你还认这个兄弟呐?”
御者摇了摇头,哼道:“三服都不亲哩,五服都是路人了。”
“是这个理。”
正说着,远处身插箭矢的哨骑纵马而来,战马冲到阵前便连人带马摔倒在军前。
远处追杀的马队见到汉军大部队,并不恋战,反而是迅速决定放弃,转头打马离去。
周勃渐渐敛起了笑意,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斥候哨骑,轻易折不到单骑归营的地步,而且他从来都是一次派两伍互相照应。
御者扯着缰绳停下车,周勃跳下车,上前检验哨骑的伤势,随军的医者很快从哨骑的甲上拔出了一支三棱箭,呈了上来。
周勃拿着箭杆,端详着做工精致的箭矢,是秦军的制式箭矢不假。
见哨骑缓过气来,周勃问道:“可是前面的县城不降?要吃我汉军的兵锋?”
哨骑忍着痛说道:“将军,不是。我们二伍哨骑奉命向北探索,发现几十顶帐篷,起先还以为是雍军的营地,后面靠近却发现营地里挂着狼头旗。
不等我等探明情况,对方的暗哨就发现了我们,只听几声鸟鸣,营地里便窜出了十数骑兵。
我等且战且退,却发现这些骑兵骑术精湛,箭法极准,一个照面就射杀了我们一伍人。
最终跑下来,只有卑下侥幸逃了回来,厚颜前来报信。”
周勃蹙眉思道:“如今我军已经行到了北地郡以北,紧连着河南地,雍兵沿用秦旗,能用狼旗的,必然是匈奴人无疑了”
说着周勃话锋一转,哼道:“你等遇敌却不先上报,是为何故?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吧。”
哨骑闻言惊恐,顾不得伤势,连忙跪地求饶道:“将军饶命,我等是看营地里牛羊成群,起了歹心。
往日里雍兵素无战心,往往一冲而散,却不想此次一反常态,令我等遭此厄难。”
周勃怒哼一声登上战车,说道:“边境劫掠常态尔,无非兵强马壮。今日你等损兵事小,却折了我汉军脸面。
治好伤,到自家都尉那里领罚去吧。”
“诺。”
车旁的御者问道:“将军,前面有匈奴人,咱还向前吗?”
周勃扶着车辕,命令道:“乡里咱被人打了,还知道找机会叫人打回去呢,今日我军受辱,怎么能不讨回脸面。
匈奴人也是父母所生,两条腿,一个脑袋,首级照样能请功,怕什么!
传令官,去传令,全军戒备,斥候哨骑向前搜索匈奴骑兵动向,其余部队前进。”
与汉军哨骑厮杀的狼骑正是出自奉命南下的斯玛旗下,像他这种狼骑出身的将官,被优先派到了边境前线,固他带着部族游牧至此,遇上了汉军。
如今各国并没有明显的边境线,模糊的边境线成为了双方冲突的基础。
这些日子匈奴和雍军打了不少交道,年前大将军朝鲁带人试探雍军防守,其中就有斯玛参与。
匈奴营地里,千夫长斯玛的行军帐内。
猎杀完敌军回来的哨骑禀报道:“千夫长,扰营的那些雍军斥候跑了一个,其余皆被我等射杀。”
斯玛不悦的哼道:“跑了一个?你们哨骑每日的特供羊肉都是白吃的?
每人领十鞭子,下去歇着吧。”
跪着的哨骑一听要挨鞭子,连忙喊道:“千夫长,卑下发现此次雍军似乎有点不一祥,能不能不要赏赐,也不领罚。”
望着讨价还价的手下,斯玛眼神转了一圈,摸着胡子说道:“先说说,看看能不能功过相抵。”
见有戏,哨骑立马接着说道:“卑下发现这次的雍军不似往常,尽皆身着红服,多赤旗。
对战时的呼喊也与往日不同,骑术也下降的厉害,似乎似乎装备也没咱厉害。”
“嗯?”
赤旗?斯玛想了想,抽出腰间短刀,用刀在砂地上画了个字,指着字问道:“他们的旗帜上可是有这个字?”
跪地的哨骑左瞅右看,最后才缓慢的点头肯定道:“千夫长,我们追到能望见雍军大部队的时候,隐约看到了这个字。”
说着哨骑又仔细瞧了瞧,动手为地上的字添了一笔,这才抬头望着斯玛喊道:“千夫长,这次准没错了,雍军旗帜里多是这种红底黑字的旗子。”
斯玛一巴掌拍在哨骑的脑门上,哼道:“傻羊儿子,这是汉字,雍什么军,这是汉军!大将军让我等时刻注意汉军动向,没想到汉军还就跑到了眼前。
你们几个先去领鞭子,随后再去领只羊腿。
本千夫长要跟大将军看齐,赏罚分明。”
不理愁苦满面的哨骑退下去,斯玛叫来传令官,命令道:“留下五百骑士,其余兵力辅助部族立刻向北转营。
用鹰使传信九原,汉军出现在北地郡,我部将时刻监视汉军动向,让大将军早做决断。”
“诺。”
呼嘞荼岩部族迅速集结北撤,五百匈奴骑兵也集结完毕,没有了部族顾忌,来去如风的狼骑才能放开手脚。
戎装的斯玛正准备带兵出发,只见撤退的部族队伍里奔出一骑,正是朝鲁前些日子派来呼嘞荼岩部传令加历练的庆格尔泰。
如今的庆格尔泰嘴上绒毛未退,但已经是能骑烈马的少年郎了。
“斯玛大叔!斯玛大叔!”
望着纵马挥手,咋咋呼呼奔来的庆格尔泰,斯玛脑壳疼,这个挂念在大单于心中,又时刻被三个万夫长,一个狼骑之长惦记的少年郎可是跳脱的紧。
纵马奔到斯玛跟前,庆格尔泰刚勒住战马便连忙急问道:“斯玛大叔,你们呼嘞荼岩部北归,又集结了狼骑,这是要去跟汉国交战吗?
我常听大单于提到汉王刘邦,说他是个大英雄,这次是不是能看见汉王,斯玛大叔能带上我吗?”
斯玛颇为无奈的解释道:“汉王跟大单于一样,那能轻易来这边境,斥候来报,只是发现了些接收北地郡的汉军,我只是带人去边境警戒。”
显然斯玛的理解和庆格尔泰的理解是不同的,庆格尔泰眉飞色舞的喊道:“只要是汉军就成,我要瞧瞧他们和秦军、雍军有什么不同,斯玛大叔让我跟你去吧。”
斯玛也觉得双方可能爆发不了冲突,点点头警告道:“你小子跟去也行,但要跟军士一样听从指挥,否则你知道的,大单于治军有令,本官的鞭子也不会留情。”
庆格尔泰难抑兴奋,扶胸应道:“遵命将军。”
斯玛指着侍卫长纳斯图吩咐道:“让这小子跟着你,给我看住喽。”
纳斯图恭敬的扶胸应命,庆格尔泰收起玩性,驱马入列。
斯玛拨动马头,全军鱼贯出营。
......
雄鹰带着急信飞往九原,鹰使接鹰立刻将消息传给大将军帐。
朝鲁和车寻这对曾经的对手,随着成长已经可以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对弈了。
放下黑子,接过羊皮信的朝鲁蹙起了眉头,随后将信递给车寻,说道:“北地发现汉军,坐实了关中易主已成定局,今后咱们就得跟汉军打交道了。
车君对此有何见解?”
车寻放下羊皮信,关中民心思汉,汉军如有神助,为之奈何。
他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四塞之地,月余而下,汉军之威不可小觑,将军或要审慎而决。”
朝鲁担忧的说道:“大单于在金帐大会上已经定策西征,河套兵力将逐步西调漠北。
若我等在北地、上郡擅开战端,岂不是与单于庭背道而驰,再说河套之兵较之一国终是少数,我意不战为上。
如今正是各部牲畜接羔的时候,此时集结壮丁,必然影响一年的生产,弄不好河套不成西征助力,恐怕还要伤及国本。”
车寻思虑道:“将军不战,寻亦附议。虽然我们都猜测汉军会先东出,但总不能不做防备,若汉军北伐,我们也当护住九原。”
朝鲁想了想又出声道:“大河以北的部族优先生产。可令河南地的屋拙、啫啫,白羊、娄烦四部酌情集结兵力,以备不测,我当拨付粮秣支持河南地各部。”
车寻点头道:“如此也好,我可令材官先搭好过河浮桥,以待局势之变吧。”
“善。”
朝鲁喊来传令官命令道:“令阿古达木、赛罕集结屋拙、啫啫两部之兵,令白羊王、娄烦王集结本部之兵,以待后令。
令也和多拉集结本部狼骑,做好过河的准备。
传信给单于庭,我河南地发现汉军踪迹,数量不详,请大单于早做决策,是否要与汉军作战。”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