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回到倚翠院,石连林便迎了出来,似乎有话要讲,看见马氏兄弟遂噤了声,赤凤凰将一切看在眼里,把马氏兄弟几人安排在西院,便告辞出来,问石连林道:“何事?”石连林附到赤凤凰耳边小声道:“魏王府来人,在东院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赤凤凰心念终于找上门来了,又问道:“可有拜帖?石子贵呢?”石连林答道:“子贵叔道有伤不便出首,吩咐将人安置在左侧偏房中待茶,拜帖上好像叫陆啥夫来着?!”“陆一夫?”此人会来倒使赤凤凰有点诧异,想想又觉得合理,如此状况由外人出面最适合不过了,念念中心里已有了想法,遂嘱石连林领着,急匆匆地向东院赶去。
赤凤凰和叶长青等人刚进东院,偏房便匆匆迎出两人,清瘦有几分风骨的老者当先,身后随着一名十余岁的小童。此人眼光亦毒辣,一眼便认出赤凤凰,向其施了一礼道:“见过石堡主!”赤凤凰诧异,自家特意隐藏在几人中间,论气质风度叶长青亦不差,但还是被其一下认出,讲明此人非同小可,不可小觑。赤凤凰擦了擦脸,掩饰了尴尬的神情,向陆一夫还了一礼,微微笑道:“办了些事儿,让陆先生久等,罪过罪过!”陆一夫不敢托大,连忙回了一礼,道:“岂敢,岂敢,俺向往石堡主久矣,今得一见幸矣!”“俺亦久闻先生大名,今相见万幸万幸!”两人似是惺惺相惜,在院中相互吹捧了好一会,连石连辛都看不下去了,故意“咳咳”两下,两人互捧被打断,滞一滞,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又是一番谦让之后,才双双手挽手进了正堂。
主次坐定,茶水亦呷过三轮,赤凤凰看陆一夫似乎不急,但是自家作为主人,而又掌握着大势,主动一下又何妨?于是放下手中的茶杯,笑了笑道:“据闻先生自南朝东京府而来,对茶叶亦是相当熟悉不过了,冒昧问一下,不知先生喝过几种茶?”陆一夫一愕,想不到石子坚会以茶开头,幸亏自家在南朝虽不算是富贵人家,但是平常与茶打交道也不少,论茶道还是略有些研究的。但石子坚以此来开头,倒底是想引伸些啥东西?心念念一会,心道既然搞不清楚,咱就顺其话讲就好,迟早会入正题的,于是,陆一夫呵呵一笑答道:“南朝物产丰富多样,就仅茶一物类,其分类又何止千百种,俺虽不才,亦喝过十余种茶呢,不知堡主……?”赤凤凰见问,笑了笑,又继续道:“那南朝去岁产茶几何?送往北朝的又几何?”陆一夫傻了,诺大个南朝鬼才知道产了多少茶!慢着,怎么会问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既然不知,就干脆不答?那不是陆一夫的风格,遂反问道:“俺一向不问窗外事,还真不了解此事,难道堡主知道?”心想石子坚不过就是山野小子,能比俺久坐朝堂的清楚?遂反将过去。不料赤凤凰笑了笑,答道:“区区不才,正好知道一点点,去岁政和元年,东南茶道开茶引三千万斤,蜀地茶道开茶引二千万斤,往北走的,除南朝贡茶十万斤,上京商购一百万斤,东,西,北三京分别约是五十万斤,加上南京约一百五十万斤,整个北朝用的茶约四百万斤,皆由此地经过,若俺亦实施南朝的茶盐税引,不知可行吾?”陆一夫这回真愣住了,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拎着杯盖,就这样硬生生地愣在那儿,满脸惊讶不已,这哪是山野小子,分明就是占山为王的土匪,难道魏王府之事真没转寰之地?
赤凤凰笑笑继续喝茶,没有打断陆一夫思量,陆一夫乃聪明之人,应该会悟得咱的意思,咱就看中此地了,要俺放手那是没可能的了,除非合作别无他途。赤凤凰都喝光了一盏茶,陆一夫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道:“以堡主如今之势,完全可行的,但是……”故意卖了个关子,就等赤凤凰接上,赤凤凰亦不在乎,直接问道:“哦?先生但说无妨!”陆一夫呷了口茶,慢慢地道:“自古以来,以军治民,皆不得好终,唯还政为官,才能长治久安。何况,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南京城地处南北两朝交通要塞,堡主一个不慎会惹个南北夹击,两面受敌,若西边的西夏人再来个趁火打劫,到时候怕堡主有三头六臂亦难应付过来。”赤凤凰哈哈一笑,道:“先生所述正理是不少,但似乎有些情势不太了解!”陆一夫微微一笑道:“请堡主指教!”赤凤凰道:“咱先述西夏,大观元年,童太尉领西路秦凤军大破黑水城,活提了西夏王储拓跋丑,屠西夏军十余万,直逼西夏皇城灵州,致西夏王仓皇而逃,赔一万匹骏马,才得以童贯退兵,如今只不过是苟且延活而已。”陆一夫听得一惊,此事虽是天下大事,但山野小子亦能清清楚楚,那这人最起码亦是有心人。赤凤凰见陆一夫似乎没啥反应,又接着道:“都讲童太尉都已到了西夏皇城脚了,为啥不一口作气灭了西夏国?”陆一夫见问,有点尴尬,“这……”吱唔不下去,其心中当然清楚个中原因,但不能讲呀!却不料赤凤凰就在其面前揭了这个疤,道:“童太尉没这能耐,因其快断粮了!为啥童贯能大破黑水城?其使了个诡计,一面安抚黑水城的将领,一面分兵两路轻身上阵从黑水城两侧雄山峻领的小路迂回包抄,断了黑水城的后路。本想破了黑水城后,夺其粮草,继续挺进,谁知黑水城本就快断粮了,秦凤军的粮草已半年没配给了,此时亦多有不足,童贯攻打黑水城为添补粮草的原因也不少,此时唯有尽屠黑水城,乘胜追击,却料不到尽破几城得粮亦不多,到了灵州,若西夏王再拖延多几日,童贯亦必退,到那时,这秦凤军十几万兵可能就要交代在西夏国了!”陆一夫听得,杯盖一下没拿稳,咣当一下跌到茶杯上,溅了一脸一身的茶水。
赤凤凰却不停歇,语不惊人死不休,问道:“请问先生,若以童太尉所领的秦凤军来攻燕京城,几天能拿下?粮草可有?哈哈……!”陆一夫对行军打仗真不太在行,了解的也不多,此时被问真是哑口无言了,而赤凤凰似乎自言自语又道:“至于北朝大辽国,亦是千疮百孔的烂舟一艘,再晃一晃,摇一摇,就得翻沉入水了。东京被女真人围了十余天了,诺大个大辽就只等燕京的牛栏军才能救得东京!”说着将手中的茶杯一下拍在桌子上,“咣当”声响把陆一夫等人吓了一大跳。陆一夫听了赤凤凰的一番话,已是吓得冷汗连连,庙堂上那位总觉得天下升平,使用从来都是大手大脚,边军粮草军响中断早已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偏偏就瞒着,亦不知何时会捅破这篓子。这些陆一夫都一清二楚,但是石子坚凭啥知道?占了燕京城目的又是啥?真只为那茶盐税引?
赤凤凰递了自家的手帕过去,陆一夫脸皮抽了下,尴尬地接过,擦擦脸上的水,再折好还了回去。两人默默坐了一会,陆一夫受不了这静默,因其心中有事,似乎出来的时候亦不短了,于是干脆开门见山道:“若石堡主真想将燕京城占为己有,那今日俺算白来了,只是有一事相求,请堡主放过燕京城里的百姓……”赤凤凰突然举手止住陆一夫,道:“先生错矣,咱开头已讲过,只为茶盐税引,俺这人天生的爱铜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