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李两人,一高一矮,趾高气扬地从府学里出来,李府丞点头哈腰地送出三进门,送到大门外,人都看不见了还满脸笑脸地看着那方向。“人都走无踪了,府丞大人真诚心啊!”身旁忽然有声响起,吓得李贵差点跳起来,转头一看见是刘权,于是翻了个白眼,将头仰得半高,冷哼一声就走,不料没留意脚下,被齐膝高的门槛绊了一起,直掉了个饿狗抢屎。门两边的小书童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刘权并命忍住却仍笑了出声,李贵听得恼羞成怒,指刘权骂道:“耻笑本丞,俺跟汝没完,走着瞧,哼!”刘权才知惹了大祸,算是彻底得罪李贵了。
张三李四两人提着一支灯笼,大摇大摆地走去城西,得瑟地吹着口哨,又时而哈哈大笑,张三终于忍不住道:“此刘权虽贵为府尹,但在咱兄弟面前还不是低声下气,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李四呵呵笑道:“那是,和咱兄弟作对,就等于和韩家作对,和韩家作对,就等于和整个南京城的读书人作对,南京城里还有哪个读书人不是韩老夫子的门生?!”张三点点头,又继续道:“咱们要好好靠一靠这棵大树,往后可没几年可靠了……”李四一愣,问道:“啥意思?”矮个张三嘻嘻一笑,道:“老家伙活不得几年了……”高个李四疑惑道:“不会吧?方才敲俺一下还痛得要命!”张三突然放低声音道:“就在石子坚说要拆府学那晚,老家伙气得吐了两碗血,郎中诊断为肺痨病,还劫大官人早点准备事宜,只是瞒着老家伙而已。”李四一惊,问道:“竟有此事?”张三得意地笑笑道:“俺从小桃红那儿得知的,小桃红还要俺设法带其走呢!”李四不怀好意地道:“据闻此小桃红风骚无边,二官人就丧命在其袴下,老哥可得练练哟,哈哈!”张三一听就不爽了,连连骂了几句,两人便打闹一翻,忽然感觉后面有声音,张三回头暴喝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哎呦……”话未说完,两人就被人双双敲晕在地上,其中一人拿来火把,俯下身,仔细地看了一下两人的脸之后,道:“没错,就是这两个,带回去!”
孙殿文和洪达明在屋里等了老半天,仍不见人来,最后连将其引到此地的叶长青亦不见了踪影,问门边的童子,只是回了句,让人等着。孙殿文似乎不太着急,竟轻吟起屈原的离骚,还轻打着拍子,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而洪达明却有点坐不住,时而坐,时而起,时而两个转,还不停嘴喃喃。最后孙殿文不烦其扰,敲敲桌面,幽幽地道:“洪兄若有紧要之事,可先回去好了……”洪达明一滞,一屁股坐下,却不与孙殿文争执,因其知道争不赢孙殿文,只好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将那浮躁的心压了下来。
正好此时,院门打开,进来七八个人,还抬着两人进了屋,吆喝一声,就重重扔在地上,这回不止洪达明,连淡定的孙殿文都吓了一跳,若不是看见后面跟着进来的人是叶长青,说不定还会以为强人进宅呢!但就算如此,孙殿文两人也不淡定了,本来看着叶长青长得斯斯文文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这回劫人掳货这样的事也做得趁心应手,这是啥人呀?彻底颠覆了两人对读书人的认知,心下遂打定主意,看来与这些人打交道还得陪上十二分小心才行,一个叶长青已是如此,那个传说中的石子坚如何?两人已不敢想像,头皮密密的细汗开始渗流,尽管天气很冷。
地上两人手脚被绑,还串在了一起,叶长青亦不理会孙殿文两人,让人拿来一瓢水,兜头兜脑便泼下去,跟着两人便幽幽醒来,感觉头后勺仍生生作痛,嘴里嘶牙裂齿,痛得哼哼呀呀,挣扎一下,发觉手脚被绑,才发现面前站着六七个大汉,张李两人吓了一跳,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求饶。此时洪达明两人亦看清楚了,其中矮个那人正是白天给自家十文钱的那人,当时看其一身匪气,想必也是个狠角色,不想此时就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两人顿时感觉开了眼界,以前在府学里那般相斗掐架,两人已觉心惊胆颤了,此时看来不过像儿戏罢了。两人毕竟混了如此多年,修养还是有一点的,不会莽莽然就上前去指认那人,毕竟那人亦不算是朋友也不算是敌人,只等看叶长青如何将此戏演下去,两人心里已认为,叶长青是在演戏。
叶长青确实在演戏,读书人骨子里都有些啥,叶长青一清二楚,先是将两人领到这儿晾了半天,就是先磨磨其锐气,如今将两人绑来,则是要折折其傲气,都是要让两人明白,随了自家以后只能一条路走下去,别妄想有骑牛找马的打算,否则大把手段可以对付。叶长青向旁边那点点头示意,那人立即上前将两人扶坐起来,用手拍拍那矮个的脸,问道:“嘿嘿,别装傻,听好了,俺问话只问一次,想好才回答,若胡弄俺,让汝尝尽折磨人的所有招数,信否?”那张三本是滑头古惑之人,此时看得那人目光亦打了个寒凓,这种人有血腥味,肯定杀过不少人,张三一直以来最自豪的莫过了有一个如狗那般灵敏的鼻子,面前之人一靠近,就让其心里打颤,听得此话情不自禁地点点头。那人又问道:“叫啥名字?”张三一滞,只迟疑一下,立即听到“哔”一声,跟着一阵巨痛从左手小指传来,顿时惨呼一声,估摸那小指是断了。呼声还未断,那人一手掐住其两颊,叫声亦立即中断,只有“呵呵呵呵”的声音从喉头发出,已痛得两眼直滴泪水。“记住俺的话!方才只是小指而已!”张三赶紧点头,啥疼痛都不及这人说的话。
只上了一个小手段,张三便将自家身势,还有韩家的情形像竹筒里倒豆子那样,一下看倒了精光。不用说,那人又在李四那儿得到了佐证,才向叶长青道:“叶先生,以俺多年审讯犯人的经验来看,这两人的豆子倒得差不多了,两人也就是南京城里普通的小混混而已。估计就是听韩家的差,跑跑腿而已,那儿深宅大院的事亦不一定很准确,里面的沟沟壑壑多着呢。”叶长青点点头,拱拱手道:“多谢宋提刑官了,得闲俺请茶!”宋英笑了笑道:“不敢,都是为堡主办事而已,那人是留下还是俺带走?”叶长青应道:“还是带走吧,留着也没用!”不止张李两人吓了一跳,连孙洪两人亦听得一惊,轻飘飘一句话就定了两人生死?张李两人连忙求饶,不料宋英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喝道:“别嚷嚷,正好张牢头得病休了假,少了两个扫牢房的,可乐意?!”张李两人一听如获大赦,赶紧答应。
七八个人说走就走,眨眼间只剩了叶长青,孙殿文和洪达明三人,叶长青故意先不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呷着茶,却瞄见洪达明目光有的躲闪,似乎是害怕自家?那个孙殿文还算淡定,还敢迎着目光对视,此人倒真有点胆量,一般酸儒只怕看半场就吓得瑟瑟发抖了。洪达明受不了这种压仰的气氛,当即问道:“叶先生不会真信了此两人胡掐吧?!”叶长青哦了声,反问道:“咋的不信?”洪达明迟疑一下,又继续道:“俺在府学多少年了,咋就没听过有韩老夫子这号人物,殿文,听过没有?!”见孙殿文摇摇头,似乎更理直气壮地道:“看,殿文也没听过呢,这两人还说李府丞都要听令于其,那不是胡说八道嘛!?”叶长青微微一笑,道:“尔等没听过也不稀奇,没听过的事多去了,就不存在了吗?”洪达明被其一怼,喃喃嘴无话可说,只好用眼神向孙殿文求助。孙殿文从来就没辜负过洪达明的要求,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确实,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要全都见完那真没啥可能,但是先生若说府学还受韩家操纵,那真是匪夷所思了,据俺所知如今大辽朝廷庙堂之上可没姓韩的上官,又何能谈得上操纵?!”叶长青呵呵一笑,拍拍孙殿文的肩膀,答道:“不错,读书不忘国事,但汝可能忘了之前有位叫有德公的,好像姓韩名离,似乎是大辽朝第一汉相,不知其子孙在哪儿呢?!”孙殿文听得如同醍醐灌顶,顿悟过来,惊呼道:“有德公乃萧太后亲封,可阴子孙三代,其孙韩光韦亦位至宰相,可已退隐多年,莫非还在世上,竟隐居南京城里?!”叶长青呵呵一笑,答曰:“有可能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