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者,人长乐。
所以秦川放弃了把母树也一并挖回去栽种的想法。
这东西太大棵,扛不动,还扎人。
把十几株野柑橘幼苗捆好之后,挂在铲子后面开始往回走。
对于秦川这种经常往家里搬东西的行为,豁耳鹿已经见怪不怪了。
它把头凑过来,卷了几张叶子入口,发现不仅不好吃,还呛鼻子辣眼睛。
【呼噜噜】把嘴里的东西甩出去,赶紧跑到湖边饮水漱口。
然后回头,有些怜悯的看着秦川。似乎在想:
这只两脚兽已经没救了,这么难吃的东西也往家里搬,简直不可理喻。
难道脆嫩的茅草和多汁的水菜它不香吗?
秦川把幼苗放在湖边的淤泥里养着,然后开始弄吃的。
台阶上,那只报恩鸡还是坚持每天过来下蛋。他数了数,有五六个了。再攒一段时间应该可以抱窝了吧。
他倒是希望那只野鸡早点过来抱窝,这样他等个把月就能收获一窝小野鸡了。
这比他下套子来的容易多了。而且从小养着的,应该更容易驯化吧。
把鸡窝抱到回廊的角落里,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里没有风吹日晒,应该要好点。他总觉得那只野鸡还是有点怕他的。
下午他就吭哧吭哧的把幼苗给挖坑种了下去。这地方长年无冻,应该不影响栽种。平日里多浇点水就好了。
时间虽然还早,但他并不准备继续劳作下去。
劳逸结合才是王道。
他靠在躺椅上,旁边放着一盘野橘子。这东西堪比柠檬,剥一颗放嘴里,提神醒脑。
算算时间,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冬季。往北的地方可能早就大雪纷飞了,而他依旧是背心短裤。
可能是逐渐野化的缘故,他并没有觉得有多冷。好在身上的毛发没有被催生出来,不然他肯定要把衣服套上,以隔绝它们生长。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他不想再把自己变得毛茸茸的。
又不是血脉修炼,返祖,是不对的。
……
迁安县,地处【素】【江】【永】【徽】四州交界处。有安河,自西北向东南汇入宁江。
今天是预考放榜的日子,许毅文依旧没过。
他那么努力,平时文章也写不错,偏偏每次都过不了预考。那些比他差的都过了。
过不了预考,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年年如此,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他只想把姐姐的病治好,然后好好操持家里那几亩田地。
中午,在花了大价钱之后,他终于把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王大夫给请来了。
他的家就在前面,是一处破落的院子。
泥巴院落杵在白雪地里,显得有些突兀。锥子似的冰棱挂在墙头,闪耀着七色的光芒。
许毅文穿着薄布长衫,努力挺直身子走路,想要维持读书人的君子风度。
随即又忍不住佝偻着腰,把冻僵的双手戳进腋窝里。小老头一样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眼中的焦急之色却越来越明显。
【吱呀——】
冷风随着他一起灌进来,吹得雪花满院纷飞。
“王大夫,快点,快点!”许毅文脸上的焦急之色再也藏不住,连寒冷都忘记了。
王大夫声名远扬,他花了将近十两银子才把人请来。
那可是沉甸甸的银子,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把门打开之后,他就踉跄地跑了进去,摔了一跤也不在乎。
什么学子风度都去他的吧。
【哐当】,推开房门。
“阿姊,我给你找了个大夫!”
自父母去世,他们姐弟俩便相依为命。姐姐农闲之余,四处给人做工挣钱让他读书。
天寒地冻的时候,还在冰水里给人浆洗衣物。双手冻得通红皴裂也没说什么,就希望他将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他也想榜上有名,飞黄腾达,做梦都想。
但这个年代,不是谁都读得起书的。读书破万卷,才能下笔如有神。
桌子上那几本书他都翻烂了,却依旧次次名落孙山。能考上的人,哪个家里不是有大量的藏书可供阅读。
而他的手里却只有那几本启蒙读物,平时都只能低声下气去求人借书。
就这,还不一定能借到。毕竟名额有限,你学到了,别人岂不是要被挤下来。
供养一个人读书,谁不是举家举族之力。而他只有一个阿姊。
长年累月,操劳不息,终于还是病倒了。
许毅文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觉得前程在望。但是十年寒窗,他连乡里的预考都过不去,更遑论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亲人,功名。
他心里早已做出了取舍。
只等姐姐病好,便回家耕作。然后给姐姐找个好人家嫁了,再拖下去这辈子就毁了。
他有野心,奈何时运不济。
时也!命也!
长姐如母,恩重如山,不可辜负。现在是他担当顶梁柱的时候了。
看着姐姐面色苍白,眼眶深陷,他就愧疚不已。好在身下垫着厚厚的稻草,可以提供些许暖意。
盖着的被子也是丁丁补补,像绿草地上开出来的白色野花。
“王大夫,这就是家姐,您了一定要救救她啊……”他把王大夫拉了过来。
王大夫把手搭在脉搏上,感受指尖传来的微弱跳动,不由得摇了摇头。
看到王大夫摇头,许毅文心里凉了半截。但还是追着王大夫的脚步走了出来。
“我阿姊她没事的,对不对?”
“若是早些时候,唉……准备后事吧。”
“王大夫,求求你,开点药,开点药好不好……您可是神医,您一定要救救我姐。
求您了,开点药好不好,说不定吃了就能好呢!”许毅文急得眼泪打转。
他已经没有父母了,怎么可以再没了姐姐。如果这样,那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这诊金我就不要了。”把怀里的银子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摇晃着脑袋推开门,“唉,这世道……都是可怜人呐。”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大夫早已经离去了。
病床上,许氏眨动眼皮,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许毅文坐过去,握着许氏肿胀的双手,“阿姊,你不要说话。王大夫刚给你诊治了,没什么大碍。你看,他药都没给我开,说明问题不大。”
第二天,许毅文醒来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米汤。
他【噌】爬起来,衣服都顾不得穿,不停地左右端详坐在一旁的许氏。
“阿姊,你好了?”
“毅文啊,阿姊给你煮了米汤,赶紧喝了暖暖身子。你看你,都瘦了。”许氏伸手想要摸摸许毅文的脸,但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见弟弟不说话,她继续道:“毅文啊,这次预考过了吗?你看你,回来都不跟我说说。”
他把许氏的手抓住,然后放到自己脸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看看你,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呢。”
“阿姊,过了,我过了,这是高兴的。往后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过了好,过了好啊……阿姊可算是盼到了。”许氏苍白的脸上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你喝汤,阿姊困了去歇会……”
许氏走到床上躺下,嘴里的笑容始终没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