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穿过金陵，是城中至关重要的水运航道。
不过大抵是因为明末秦淮八艳之故，秦淮河难免多了几分红粉风尘的味道，自然也多了不少故事。
相比于李香君，寇白门等人，秦淮河的风月源头或许更早，六朝金粉风流之地并非浪得虚名。毕竟杜牧当年也曾写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五代十国，中原纷乱，但江南一直颇为安定，金陵繁华之地，自然风月旖旎。秦淮河两岸一片繁华，店铺林立，游人络绎不绝，比之东京汴梁甚至更胜一筹。
水面之上，花船往来不绝，姿容俏丽的姑娘们探头窗外，红袖招扬，招呼客人，好不热闹。
“金陵繁华，没让三殿下失望吧？”
“没有。”
赵光美瞧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呆住了，时隔千年，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的感觉，着实难以用言语描述。
孙木兰察觉到了赵光美的异常，不由错愕，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理解，也无法与人分享。
短暂的感慨之后，赵光美回过神来，笑问道：“贵府在此间可有生意？”
“桃叶渡附近有家得丝绸店。”
“秦淮河上呢？”
“三殿下，虽说商人唯利是图，可我家还不至于做这些腌臜生意。”
“不要歧视嘛，我看啊，做一点没什么不好，秦淮河畔也可以开两家店。”
“为何？”
发觉赵光美不是开玩笑，孙木兰正色询问。
“消息。”
赵光美道：“文人雅士出没，三教九流聚集，这等地方，消息最是灵通。做生意的该知道，消息有时候很值钱。“
“三殿下更看重的是我家店铺繁多，商路通达吧？”
孙木兰年纪虽小，反应却快，事实上颉跌氏原本就有协助大周王朝收集情报，这也是柴荣支持信赖他们的缘故之一。
“聪明，姑娘以为如何，要不让令尊考虑考虑？”
“三公子，我好心前来帮你，一见面你便这般压榨，真的好吗？”孙木兰白了赵光美一眼，有些小幽怨。
赵光美正欲在说点什么，耿明上前道：“公子，此人尾随我们许久，似乎不怀好意。”
樊若冰，出师未捷先被擒了。
看着面无表情，哀莫大于心死的书生，以及从他身上搜出的利刃，赵光美有些疑惑，不认识此人啊！
刺客？
素质未免也忒差了，伪装能力和对抗能力几乎为零，看起来更像是个精神病患者。
“我要杀了你。”
“刺客”哪想到尚未靠近，便被侍卫逮住，只是嘟囔着要杀人报仇。
“为何？我哪里得罪你了吗？”赵光美有些莫名。
“你，是你……夺走了……我最……心爱的人。”
“支支吾吾了半天，赵光美总算听明白了，感情是夺爱之恨，这话从何说起？
难道……
赵光美转身看了一眼孙木兰：“你认识吗？可别闹什么误会。”
“不认识。”
孙木兰摇摇头，调侃道：“莫不是三公子又在哪里留情了？”
“哪有的事？”
赵光美看着“刺客”，问道：“你是什么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国子监樊若冰。”
“嗯，有骨气。”
赵光美点点头，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那你心爱的女子是何许人也？”
“呜呜……窅娘……我的窅娘……”
“窅娘？我只见他跳过两支舞，何来夺爱之恨？你找错人了吧？”
“殿下……难道不是你吗？”
“什么乱七八糟，自己去郑王府问去。”
樊若冰有些懵了，难道自己搞错了，是郑王殿下？可是郑王夫妇那般恩爱，郑王殿下为人正直仁善，怎么会……
看着三观颠覆，精神有些崩溃，脑回路明显不正常的樊若冰，赵光美不禁有些同情。没记错的话，窅娘应该是李从嘉后宫嫔妃，这位书生……恐怕只能遗憾终生了。
“你没骗我？”
“骗你作甚？自己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赵光美温言道：“不过我劝你，不要冲动，这样报不了仇的，不要犯傻。”
搞清楚了状况，赵光美也没有过多计较，命侍卫放了樊若冰，便离开了。
“可怜人啊！”
孙木兰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那位郑王殿下……”
“没什么奇怪的。”
赵光美对李从嘉的品质本就没有抱很高期待，一个亡国后主，除了大势所迫之外，自己身上的原因才是最根本的。
“派人盯着那个樊若冰。”
“好！”
赵光美没有解释，一方面是担心樊若冰真的弄出什么乱子。二来，是当真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偏生就是想不起来。
直到某日前往金陵城外燕子矶游览，看到浩浩汤汤的江面时，赵光美脑中灵光一闪。
长江三大名矶、除了岳阳城陵矶和金陵燕子矶外，便是同样距离金陵不远的采石矶，那处江面相对平缓狭窄，自古以来来北军南渡的过江之处。
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宋灭南唐，大军就是从采石矶通过——浮桥过江。而协助大军搭建浮桥的，正是一个名唤樊若冰的唐国书生。
此人在江边多年，每日观察记录水情、水文，对采石矶一带的江面了如指掌，宋军才得以迅速搭建浮桥渡江。
两个樊若冰是同一个人吗？
想起那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夺爱之恨对他的打击不小，真有可能因此仇恨唐国，仇视李从嘉。
所以，策反他应该不成问题，关键可堪大用否？
大宋渡江伐南唐还要许多年，战事可能也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但并不妨碍先布下一颗闲棋冷子，未雨绸缪。
……
未雨绸缪。
钟谟也在念叨着四个字。
一个肃穆的中年人就坐在他对面，没好气道：“不是未雨绸缪，是势在必行了，郑王府夜宴上的做法，太轻率了。”
“好在没有什么手尾，不打紧。”
“真的没有？那位已经受到怀疑了吧？”
钟谟摇摇头：“小事上怀疑一二分，兴许并不是坏事，反正死无对证，往后也是如此，决不能让他再牵涉其中。”
“令君真乃忠臣啊，宁肯自我牺牲，也要保全……”
“没错，昔年没能保住先太子，实乃今生最大憾事，如今不能再重蹈覆辙。”
钟谟怅然道：“唐国江山，不能交到一个沉溺诗词佛道的浮浪子手中，绝对不能。“
“令君下定决心了？”
“没错，淮南战事迫在眉睫，已经得到消息，赵匡胤身边或有意外发生。原本还想着等官家寿终正寝，现在看来，时不我待啊！”
“那便动吧，东都侍卫，全听令君调遣。”
“还不够……还不够……”
钟谟轻声道：“除非官家出城，否则……并无太大胜算。如今正好，元敬太后的冥寿快到了，官家多半会前去祭陵，是个难得的机会，务必一击必中。”
“再想点办法，需要有个替罪羔羊。”
“这个容易，赵光美、翟守珣、还有那位……都是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