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李处耘云淡风轻的回答,宛如平地起惊雷。
面前这位三殿下竟然是假的,是冒牌货,这是什么情况?
“李府尹,你从东京而来,乃是天子近臣,确认识得三殿下没错吧?”
“没错!”
“那眼前这位确认不是三殿下?”
“不是!”
一连串的逼问之后,李重赞突然抬头瞪向老耿:“耿指挥使,你们护送的三殿下是假的,此事如何解释?”
“没有解释!”
老耿云淡风轻,甚至有些许不屑。
“那就是说你知道是假的?”
老耿没有回答,却也未否认。
李重赞冷笑道:“这就有趣了,皇帝圣旨,朝廷公文皆是真的,三殿下却是假的……到底是有人冒充钦差。
还是说……官家压根就没让自己的亲弟弟来,是在糊弄我等?戏弄天下人?”
后半句质疑上纲上线,音调明显扬起,故意说给在场所有人,不怀好意。
扬州官员最先反应过来,冒充皇族、钦差应该没人敢,那么是朝廷故意的?
这意味什么呢?朝廷不相信李重进?
在场的官员士绅不乏精明之人,自然知道赵光美此行的意义,新皇帝这是不希望有人质落在李重进手中?
如此失信封疆大吏,失信天下,意味着……他要对淮南动手?
一片猜疑之中,面无表情的李重进开口道:“正元,你从东京而来,官家可有什么交代?如此情形,究竟何意?”
李处耘笑而不语,而是抬头看向了门口,冯延鲁恰好抵达,身旁还跟着个锦衣少年郎。
敏锐之人发现,冯延鲁与这少年有说有笑,且两人是并肩而行,可见并非随从,也不是晚辈,而是身份地位相当。
李处耘微张的嘴巴轻轻闭上,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担忧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耿则是激动非常,几乎想要立即冲上前去,眼眶也忍不住有些许红了。
商贾坐席之中,一名老者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旋即惶惶不安地低下了头。
其他人则是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目光落在二位迟到的贵客身上。
“很热闹啊,老夫来晚了,李使相莫要怪罪啊!”
冯延鲁笑了笑,径直朝前走去,在钟谟身旁落座。
钟谟也是一片诧异,闹不清楚这位同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同行的少年郎身上。
在众人瞩目下,少年郎不疾不徐,始终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直接走向厅中。
那群背对门口,站在里面指认“赵光美”的商贾回过头来,顿时大惊失色,仿佛见到鬼一般。
李重进、李重赞兄弟仿佛也意识到什么,只见李处耘与老耿、包括锦袍金冠的耿明都站起身来,齐刷刷行礼:“拜见三殿下!”
三……殿下?!
在座众人又是一惊!
刚刚才指认出,坐在那三殿下是冒牌货,转眼间便又冒出来一个。
不过瞧着李处耘的态度,显然这一遭应该是真的无疑。
真假两个赵光美,这是什么情况?
李重赞有些莫名其妙,前些天自己接到的是个假的,今天正主突然冒出来了?
可是东京来的消息,真正的赵光美已经失踪多日,凶多吉少啊!
还有,赵光美怎么和冯延鲁联袂而来?钟谟也有同样的疑惑。
翟守珣的的心情很复杂,说是大悲大喜也不为过,先前假赵光美被人识破,他紧张不已。李处耘一反常态主动承认,更是让他不解。
眼看着所有的努力都要化为乌有时,正主却出现了,而且是和冯延鲁联袂而来。那么,冯尚书行刺赵光美一事,突然就成了笑话,迎刃而解。
翟守珣这个心情,顿时如三月的艳阳天,微风和煦,别提有多舒服了。好在他素来克制,喜怒不形于色,否则可能会当场忍不住笑出声。
李重进站起身来,面色阴沉道:“能否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使相见谅,光美幼年在淮南在长大,对江淮风光、风土人情却不甚了解,此番南下,心潮澎湃,忍不住想要一睹为快。”
赵光美笑道:“奈何皇命在身,一时贪玩便找了个替身,自己偷偷溜出去玩了一圈,实在是……光美任性贪玩,还望使相海涵。”
“三殿下未免有些太过儿戏了。”
“使相说的是,光美年方十五,少不更事……”
年龄小也是优势,我就不要脸了,你能怎么地?难不成要和一个未成年人计较吗?
李重进脸色阴沉,有苦说不出……
埋怨一半句可以,再多说便是教训了,可放眼天下,有资格教训赵光美的,只有杜太后、皇家兄嫂和长公主赵绮……
他李重进没这个资格。
而且准备良久,想要拿冒牌赵光美做个突破口,谁曾想竟是这个结果。不啻于一拳打在棉花上,踪影全无,也颜面尽失。
偏生真正的赵光美出现了,一句少不更事,贪玩任性便推掉了所有的责任。
大宋朝廷和皇帝赵匡胤都不曾失信,又不能和一个少年过多计较,自然是一肚子闷气憋在心里,十分不痛快。
李重赞也是脸色乌青,不阴不阳问道:“那三殿下这些年,都游历何处?为何不早些现身呢!”
“从山阳到了扬州,运河两岸的风光不错,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去。”
赵光美笑道:“至于为何不现身,一来是使相巡视在外,一直不曾有会面安排,也便不着急现身。光美虽然贪玩,却也不敢耽误正事。
再者,便是……重赞将军派遣兵马……保护,我即便是想来拜会,也是在脱不开身啊!”
“保护……”
李重赞看了一眼对面的冯延鲁,疑道:“莫非……你一直和冯……尚书在一起。”
“没错!”
赵光美笑道:“反正都是住的驿馆,至于是东跨院还是西跨院,分别并不大。”
谁能想到,当所有人都在寻访赵光美的时候,他竟然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偏生谁也没有认出来。
正应了老话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不过有个人应该是例外才对!
“冯尚书,难道你也没认出三殿下?”
不等冯延鲁开口,赵光美便抢先道:“怎么会?冯尚书慧眼如炬,可不是有眼无珠之辈。”
认不出来?那是你们瞎啊!
啪!
一句话宛如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在了李重赞,甚至是李重进的脸上。
你们有眼无珠啊!
你们傻的可爱啊!
先是认错了人,后来又想天真地戳破冒牌货,却偏偏没认出正主。
更要命的是,冯延鲁认识赵光美,人家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多日来相处融洽,相谈甚欢。
那所谓冯延鲁行刺赵光美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嘛,简直就是个笑话。
“冯尚书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言下之意,你老冯年纪可不小了,不会也不懂事啊!
“三殿下说要与大家开个玩笑,老夫以为无伤大雅。”
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冯延鲁怎会客气,摆明态度,老子故意的,就是想要看你们笑话,怎么了?
果然,李重赞悻悻低下了头。
赵光美不失时机地看向钟谟,笑道:“钟令君,请转告贵国国主安心,冯尚书怎么可能行刺我呢?
也不知是误会,还是有人故意想要移祸江南呢?总之,不要伤了唐宋两家的和气。”
“许是误会,此事当重新调查,尽快给三殿下一个交代。”
李重进讪讪一笑,心情与先前天壤之别,也不知吞下去多少只苍蝇。
“如此便有劳使相了。”
赵光美在主宾位落座,看着几个瑟瑟发抖的粮商,笑道:“除了使相承诺的五万石赈灾粮,扬州士绅商贾也要慷慨解囊是吗?
光美先替灾民们谢过诸位了,那么……不知诸位打算捐赠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