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有了欲望,就有被利用的可能,哪怕只是为了生存。
许久以来李重进完全有自尽的条件,咬舌虽然有点痛,但其实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可见他想活。
不止如此,或者有比活着更为重要的目标,至少心中有一个支撑他活下去的目标和信念。
这就足够了。
“休想从我口中知道什么?”
“我是想从你嘴里知道点什么,但并没有打算问。”
面对李重进的不合作,赵光美冷笑道:“我等你主动说呢!”
“休想。”
“未必。”
赵光美摇头道:“无论你是贪生怕死,还是指望着什么人救你,或者指望别人帮你报仇,都不足为奇。
但只要你没有第一时间寻死,只要你还活着,就有说的可能,我们还是可以合作的。”
“合作什么?你们兄弟夺了我大周江山不说,李氏满门皆死于赵匡胤之手,我恨不得将你们兄弟碎尸万段,还谈什么合作?”
“这可不是我们单方面造成的,自古以来,成者王侯败者寇,你们起兵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成年人,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怨不得旁人。”
“哼!”
李重赞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不屑,还是悔恨自己的大意与冲动。
“人死不能复生,也许你应该考虑一下活着的人。”
赵光美淡淡道:“家兄处置叛乱雷霆手段,却并非冷血无情,你李家成年男丁尽数处斩没错。不过妇孺只是罚没为奴,其中有三个幼子,乃是你李家唯一的血脉,也许你该为他们想想。”
“对女人和孩子下手,还敢枉称仁义?”李重赞有些愤怒,正中赵光美下怀。
“不,家兄和我都不会伤害这些孩子,但别人就保不准了。”
赵光美道:“只要你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李家妇孺就成了你别人手中的人质。只要泄露点什么,哪怕不是你说的,别人也会这么认为,自然就会报复。
你应该那些所谓的别人是何许人也,知道他们素来的手段,自然也知道后果,好好想想。”
“卑鄙。”
“正常手段罢了,还是那句话,成王败寇,输了就要认命,输了便没有选择。”
赵光美道:“你想想清楚,我选择很多,而你和李家妇孺老小,仅此一个选项。”
说完,不理会李重赞是何反应,转身扬长而去。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线索还有别的方向,至少要双管齐下。
出了皇城司的秘密牢狱,赵光美对等候在外的耿明道;“走,陪我去拜访个人。”
“殿下要拜访何人?”
“替你木兰姐姐,探望一下家人。”
……
颉跌家在朝中担任税监,官职不高但权力不小,至少油水很丰厚,更何况他家本就是天下第一巨贾。
前朝他们是柴氏皇族的恩人,备受宠信,原以为改朝换代之后至少麾晦暗一段时间。谁曾想颉跌家的女儿有搭上了赵宋皇族,仍旧备受信任。
然而家主颉跌瑛却仍旧满心忐忑,十分不安,他们虽然富有,但恰逢江山飘摇之年,压根谈不上稳固。
自古以来富不离贵,想要生存就必须依附强大势力,最可怕的无疑是皇室。他们有大把的钱财,有遍布天下的商号与运输网络,可以为朝廷耳目,这都是他们的价值。
无论是前朝还是如今的大宋,看中他们的正是这一点,虽说女儿来信,已经与三殿下达成协议已。
可是颉跌瑛心中仍旧是不安,这层联盟看起来有些过于脆弱,虽说是互相利用。但谈判的两个人都太年轻,女儿倒是可以代表颉跌家,但年少的三殿下能代表天子吗?
得知女儿在扬州、金陵与三殿下密切来往,颉跌瑛一度动过心思,如果女儿能够嫁给赵光美,成为皇室姻亲,那也是极好的。
可是商贾之家,地位低下,想要联姻皇室资格不够。尤其是近日盛传,太后看中了张令铎家的女儿,要为三殿下指婚,自然也就越发没念想。
更让他忐忑的是,赵光美回东京许久,没有派人与他们联络过。反倒是颉跌家一些不肖子弟,参与过绑架三殿下的事情,这要是真的兴师问罪……
是以颉跌瑛这个新年过的一点也踏实,眼看着上元将至,仍旧愁眉苦脸。
也就是在此时,赵光美来了。
听到家仆通报时,颉跌瑛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飞奔往门口。然而不等到大门口迎接,赵光美已经进了二门。
“三殿下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颉跌家上下荣幸之至。”
赵光美笑呵呵地看向这位天下巨贾,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并非一个胖胖的财主,相反很瘦,四十来的年纪。不知是身体不好还是疲惫,脸色并不是很好,眼神和举止中透着商人固有的圆滑,但并没有令人讨厌的世故和油腻。
“颉跌先生客气了,光美与令千金算是好友,登门拜访也是应该的。”
和女儿是好友?
颉跌瑛心里泛个嘀咕,笑道:“殿下请!”
“颉跌先生,对不住,因为一些事情,累令千金需在江南多待些日子,新岁上元也不能回家团圆。”
“殿下客气了,本打算让她在江南常住的,而今能够归家,已是极好了,说起来还要感谢殿下呢。”
颉跌瑛没有说谎,原本因为家族内斗,为了保全女儿不受波及,他确实打算让女儿长居江南,借外祖庇护,以求周全。
而赵光美的出现,彻底改变了颉跌家的格局,女儿很有可能以继承人的身份回归。虽说家族内部阻力仍旧很大,但已不至于父女长期分隔两地,甚至再无相见之日。
赵光美笑道:“令千金确实有经商天赋,先生该好好培养才是。”
“是!”
“贵府族中反对者甚多吧?”
“小女终是女流,所以……”
“嗨,古往今来,又不是没有女子当家的?昔年那位巴蜀寡……清夫人不就名扬天下,深得秦始皇敬重么。”
呃……
“殿下说的是。”
颉跌瑛讪讪一笑,这确实是个经典的例子,可是拿个寡妇和自家女儿打比方,似乎不太吉利啊!
“反对最多的便是贵府二爷吧?他人呢?”
“他……”
颉跌瑛刚要开口回答,有仆从匆匆本来禀报:“家主,不好了,二爷……二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