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未到,太阳尚未西下,宋玄一行就回到了府学。
宋玄与他们两相告别后,独自回了房。
他坐在案前,脑海里面搜寻着关于黄瓜种植的知识。他有些印象,以前在图书馆时是见过果树种植的书籍。
只是记起来,估计得花一些时间。
伍彦提着食盒进来时,正看到他闭目思索。
“宋七哥,用些粥吧。”
宋玄愣了一下,看向伍彦道:“好,信可传回去了?”
他来到府学后,当即写了一封信传过西关,以向陈先生报个平安。
“放心吧,宋七哥,信今个早晨我就托人带回去了。”伍彦笑着拍了拍胸口。
宋玄点点头,“伍彦,这些天倒是让你忙活了,平常没事你就歇着。”
“宋七哥,不碍事,今天我还跟章宝学剑法哩。”伍彦摸头笑了笑
宋玄颔首浅笑,“章宝活泛,你两处得来正好,这会还得在府学住个一年。”
话末,他又喝了两口粥,配菜是一小碟酱萝卜,吃起来很是爽口。
当他正在夹酱萝卜时,筷子忽然一顿。
他眼前一亮,脑海中浮现一个解决黄瓜幼苗枯萎的办法。
他将筷子放下,细细思索起来。
他知道,这个方法对于世人来说,刚开始时定然是不能接受的。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思至此,他决定先去试验一番。
宋玄当即站了起来,推开门就往外走。
“宋七哥,宋七哥,你打哪儿去。”伍彦追了出来。
宋玄来到院子中,却发现院中并没有能够作为嫁接的花木。
“宋七哥,你在寻什么?”
宋玄回过头看,“伍彦,你可知府学哪里有月季与蔷薇花?”
“月季、蔷薇?伍彦侧首疑惑,想了想,道:“宋七哥,我记得出了东西学舍,一座阁楼前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许多花木,就是不知是否有你所说的月季和蔷薇了。”
“那我们一道去看看。”宋玄话毕,又回头吩咐伍彦找来小刀和一些布带。
只是他不知,伍彦所说的那座阁楼,正是教谕署。
他走出东西学舍,再出亭过池,眼前顿现山水花木。
进入大院,花木葱郁,春花灼灼,更有一湾清流,从奇石出,曲曲折折流入花间。他走上一条石子小径,两侧间夹梨花芭蕉,又过一处,有一花墙映入眼帘。
杏花斜倚出墙,墙外是桑榆槿。
他穿花度柳,一路寻找月季和蔷薇的影子。
寻找了一圈,终于,在入木香棚时,越过牡丹亭,就看到月季花,再过芍药圃,隔壁就是蔷薇园。
不多时,宋玄选择长约十厘米的月季枝条,将其截取下来,并将枝条上的刺剪去,再根据芽点下方切出一个楔形。
然后,他并将月季枝条一侧的表皮刮去,直到露出木质部。
处理好月季枝条后,他又转到了蔷薇园,找出一株不带根瘤的蔷薇,将其从根系以上两厘米处切断,并且在上面留一个豁口。
做好这些准备后,宋玄让伍彦拿来月季穗木,他用了点力,将穗木下部插入事前做好的蔷薇豁口中,使得刮去表皮的一侧,与蔷薇的木质部位贴合起来。
“伍彦,将布带给我。”宋玄叫来伍彦,然后又道:“你帮我握着此处。”
伍彦固定住月季与蔷薇的贴合处时,宋玄用布带将贴合处绑好,并将嫁接过后的植株种到蔷薇园旁边的沙土中。
“你们在这里作甚?”
朱教谕的声音将两人惊回头。
“先生。”宋玄转过身,看向朱教谕。
朱教谕负手而立,看向他们,再次出声道:“不在学舍温书,来此处作甚?”
宋玄走到朱教谕面前,说道:“学生再做花木‘嫁接’试验”
“嫁接?”朱教谕诧异道。
“回先生,正是‘嫁接’。”
听了宋玄的话,朱教谕看了宋玄一眼,追问道:“何为‘嫁接’?”
宋玄理了理思索,组织语言道:“嫁接,即是将一种植物的枝或芽,接到另一种植物的茎或根上,使得接在一起的两个部分长成一个完整的植株”
此话一出,朱教谕怔住,他来回走了两步,并在心里嘀咕着:“嫁接,竟能将两样不同的植物连接在一处,那还能活么?”
“‘嫁接’一词,简直闻所未闻,这世间竟还有此等秘术。”
宋玄见朱教谕良久不言,便出声道:“先生,您且随我过来看看。”
他引着朱教谕走到他方才嫁接过的花树前,诚挚道:“您看,这就是我嫁接出来的花木,上头用的是月季穗木,下部则是蔷薇茎。”
朱教谕看着这帮着布带的花木,眼底尽是诧异,心里更是疑惑,“这样生生裁断的两株花木,它们接在一块,真的还能活着么?”
朱教谕收敛几分诧异之色,看向宋玄,道:“宋玄,你所说的这个‘嫁接’到底有何意义啊?”
“月季是月季,蔷薇是蔷薇,它们自是花开花谢,为何将它们强行接在一处?”
宋玄细细解释道:“先生,月季花在多雨的季节容易烂根,若是将其嫁接在树干粗壮,生命力顽强的蔷薇上,则能增强月季花的长势,花开更盛更鲜艳。”
宋玄这样一解说,朱教谕倒是有些感触,这个大院的花,从来都是他在细细打理。这一枝一叶,一花一果,他都看在眼里。
月季花确实是比较容易黄叶,又遭虫子,他伸出手,抚了抚月季花嫁接绑带处,又看向宋玄。
朱教谕终是问出心底最大的疑惑,“这两株花树都切过,又怎能存活?”
这是他最难以置信的事情,这月季和蔷薇本不同株,若是它们能够嫁接在一处。
难道将一个人的脑袋接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亦能存活么?!简直匪夷所思!
因此,他看着宋玄,希望他能证明,此法是否可行性。
宋玄思忖道:“先生,今春回大地,天气渐熙和,万物复苏,这嫁接过后的植株,大约七日便能长出新芽。”
话末,宋玄又补充一句,“学生所言的‘嫁接’只是植物之间的嫁接,其他活物是不成的。”
朱教谕追问道:“只要长出新芽,就代表着嫁接成功?”
“不错,若是再过十几天,枝条发黑没新芽冒出,便作失败。”
这三言两句,引得朱教谕连连深思。
他慢慢往大院方向踱步,直到走到石桌前才停下。
他在石桌前坐下来,手不觉地轻敲在石桌上,沉于思索。
宋玄见此,默言侍立一旁。
半晌,朱教谕出声问道:“你坐下罢,今日你们出城了?”
宋玄依声坐在朱教谕对面,今天的事情他并不打算瞒着,毕竟此事的推行十分艰难,仅仅依靠他们几个学生是不现实的。
“回先生,学生今日去了江下村。”他一顿,又接着道:“学生此行,正是为了践行那句‘劳心者治人,劳力治治于人’的道理。”
“噢?”朱教谕听此,他才淡淡露出一笑,侍立一旁的伍彦上前给他们添上两盏茶。
“你且说说,此行有何收获?”
末了。宋玄开口道:“学生今日前往江下村,见瓜田间的黄瓜幼苗染了病,有枯萎之态”
显然,他的话引起了朱教谕的兴趣。
他往蔷薇园的方向看了一眼,“此事,倒也与我今日做花木嫁接有关联。”
朱教谕轻敲石桌的手顿住,诧异道:“宋玄,你且说来一听。”
宋玄认真道:“是。”
“先生,学生要说的是,不单这月季与蔷薇可以嫁接,黄瓜与南瓜亦是同理。”
朱教谕半晌没出声,过了一会,他才道:“这是真的?”
“回先生,正是。”宋玄的神情过于认真,朱教谕看在眼里。
宋玄的话,朱教谕自然是不信的。
在他眼里,宋玄只是府学普通的一名学生,顶多是多了一个案首的名头。然则,府学的案首也不少。
况且,即使他文章写得好,也不足以说明他就懂农事。
但,理性之余。朱教谕心底却是盼望着,他的学生是真有本事。
就在朱教谕沉思时,宋玄出声道:“我记得先生曾说过,一片土地里,若是连年种植同一种作物便会引起作物病变,导致产量下降的问题。”
“不错,这就是连作的弊端。”朱教谕顺口道。
宋玄接过话头,“先生所说的连作弊端,学生已然得见。”
在朱教谕疑惑的神情下,他再次出声,“江下村连年种植黄瓜,其实土地的肥力已然下降,即使今年不发生病害,收成也是不如往年的。”
“噢?”朱教谕应了一声,可见宋玄在他心中有了些许改观,至少他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
朱教谕又想到,这连作的弊端还未寻得解决的办法,他又叹了一口气。
“先生,学生有一大胆的想法。”宋玄看着朱教谕,“不知当说不当说?”
听宋玄这么一说,朱教谕一怔,道,“你且说罢,这会又不是课上,权当是平常的谈话。”
宋玄端起一盏茶,喝一口润润喉,随即清澈的声音传了出来。
“先生,黄瓜幼苗若是嫁接南瓜,如此就可克服连作的弊端。”
他的话,引起朱教谕内心强烈的震撼。
就在朱教谕发怔时,他一顿接着道:“黄瓜幼苗根系脆弱,难以克服连作的危害,且像江下村那般常年潮湿的土壤,根系是最易损坏的。”
“想要增强黄瓜抗病能力,有效地防治黄瓜枯萎病,这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嫁接!”
朱教谕久久不能平静,虽然他见识不少,可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嫁接”一法竟能够让植株生命力变得更加强大。
宋玄也知道自身的说法,在朱教谕以往的见识和经验里面是空白、陌生的的,这很难让他信服。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此事唯有等七天后才见分晓。
“时候不早了,你且先回去歇着。”
半晌后,朱教谕让候在一旁的宋玄回学舍休息。
“是,学生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