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恢弘宽阔的地下大殿骤然鸦雀无声,只听见章天秀手中酒杯跌落、碎裂的脆响。
“什么?你们三个要告诉我的消息就是这个?”骆驼王嘴角抽动,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隐隐透着鲜红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双刀雌隼章天秀。
章天秀目光闪烁,抿了抿嘴声音低微地咕哝道:“是……是的,骆驼王。我们三人本打算……本打算吃饱喝足后再告诉您这个消息,免得扫了您享受宴席的兴致……可谁知醉山鸡他……”
孙土行悄悄扯了扯章天秀的衣袖,悄声道:“我就说这事儿决不能带醉山鸡来,他准坏事儿!”
骆驼王端着空酒杯,转身面向唐警探问道:“唐警探,醉山鸡所言乃确有其事?你从不对我说谎,希望今天也一样。”
唐警探放下酒杯,起身看了看章天秀和孙土行,镇定自若道:“当日那位一身翡翠色锦缎的少年郎便是翡翠公子?”
“不错,翡翠公子在龙门荒漠一带家喻户晓。”章天秀应道。
唐警探又道:“看来当日翡翠公子遇害时,三位朋友正好也在龙门客栈现场?”
“不止在场,我们三个当时就在你隔壁桌!”孙土行个子只有半人矮,但他说话的音调却比章天秀更高,“那天我们清清楚楚地看见翡翠公子只和你一人同桌用膳,别人根本没机会下毒。”
唐警探瞪了孙土行一眼,说道:“我根本不认识翡翠公子,为何要害他?我并不是臭名昭著的杀手,不会无缘无故害人性命!希望你不要口无遮拦!”
“根据我对唐兄的了解,他的确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而且他甚少涉足西北一带,不认识翡翠公子也说得过去。”骆驼王思考着说道,“那日还有什么可疑人在场?”
“有!”唐警探双目一亮,脱口而出,“沙蝎童子!就是他下毒害死翡翠公子的!”
“沙蝎童子?”骆驼王目光露出奇怪神色。
孙土行这时抢话道:“哼哼,那日在龙门客栈围观的人众多,但偏偏没有那个沙蝎童子!”
“没错,我们三个人六只眼睛都没有看见沙蝎童子的影子。”章天秀力挺孙土行道,“而且下毒的若不是你,你当时被众人围住时为何要破窗而逃?分明是心里有鬼才畏罪潜逃!”
唐警探无奈地解释道:“那时我便是破窗去追沙蝎童子!他打扮成一位侍马男童掩饰身份,顺道劫走了我的瀚海良驹来见骆驼王。我担心他会对骆驼王也下毒手,便奋不顾身追了去。这件事情骆驼王也是知道的。”
章天秀与孙土行不约而同的看向骆驼王问道:“骆驼王先生,唐警探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骆驼王点了点头,叹道:“唐兄所言非虚,那天沙蝎童子的确扮作侍马男童骗过了我的眼睛,并进贡了一匹羸弱的瀚海良驹。未过片刻,唐警探便也到来,之后又与沙蝎童子恶战并将其杀死。”
章天秀和孙土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时伍笛突然从桌子底下窜出来高喊道:“沙蝎童子死了?”
“死了。”骆驼王平静地说道,“我亲眼看见他喉咙喷血而亡。”
唐警探好不容易感到些许轻松,一股紧张与不妙的紧迫感登时又包裹住了全身。
章天秀眉眼透着阴暗,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猜……一定是唐警探出手了结的沙蝎童子性命,是不是?”
孙土行接话道:“这样就可以死无对证了!”
唐警探一时无法回答他们的话,因为那日的确是他亲手扔出飞鸾神针刺破沙蝎童子的咽喉,但那是在危难之际别无选择的决定。
现今被人以“死无对证”的理由嫁祸,唐警探真是有口难辩。
伍笛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添油加醋道:“这个世界上,就算不认识的人也可以去杀的。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江湖中人就不惜染红刀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会缺钱用的。哈哈哈哈……”
唐警探忽然周身冰寒,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骆驼王听完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心中闷起一股怒火,他手中空酒杯砰然脆裂,碎渣纷纷叮当落地。
骆驼王转头看向唐警探,尽力用平静的声音问道:“翡翠公子遇害当日,他是否只与你一人同桌?”
“是的。”
骆驼王逼近一步又问道:“他死的时候,你是否在场?”
“我在场。”
骆驼王压根紧咬,声音已有些颤抖:“他死的时候,你是否在众目睽睽之下破窗而逃?”
“嗯……准确地说是破窗离开……”
骆驼王忽的闭上双眼,沉沉地叙述道:“那日,也确确实实是你亲手杀死的沙蝎童子……”
唐警探很委屈、很冤枉,但他也明白在当下的形势,他无论如何也与翡翠公子的死脱不了干系。
“骆驼王,我……”唐警探欲言又止,他害怕自己越描越黑。
“唐警探,你我多年至交,我本不该怀疑你。但现在种种事实都指认你是凶手……“骆驼王脸色苍白,双眼赤红,“我今天还愿信你一次,如果你能告诉我沙蝎童子下毒的证据,那我便承认你不是凶手。”
唐警探的脸色更加像一根苦瓜,骆驼王这番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反而让唐警探没有退路可走,他哪里有沙蝎童子下毒的证据?
用毒高手往往都不常留下蛛丝马迹。
唐警探苦着脸,摇头道:“我没有证据,但我发誓害死翡翠公子的另有其人!”
一切都已晚了,连唐警探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无法挽救自己的处境,因为上半句话一出口他已感到太阳穴处一阵急风突至!
骆驼王一招霸道推掌铺天盖地而来,唐警探乍惊之下就势仰倒在地,他本以为会被骆驼王押解去对簿公堂,谁知道骆驼王竟然为了翡翠公子的死而对他悍然出手。
翡翠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连骆驼王都要亲自替他报仇?
唐警探闪躲仰倒之际脑中冒出这样的疑问,但目前的情形显然不容许他思考太多,因为孙土行、伍笛和章天秀已经一拥而上!
孙土行个子极矮但一套小碎步灵活迅捷反而先至,他奔至唐警探身前半米处时毫无预兆地半跪在地板上,双腿如车轮运转般划出无规律的轨迹,交替碾压向唐警探的膝盖及下盘。
唐警探慧眼如炬当即看出孙土行所用的乃是下盘功夫,靠着数十年苦修磨砺出的坚固膝盖去摩擦碾压敌人膝盖或腿骨的一种腿法。
这招功夫本不好使,但孙土行却凭着灵活迅捷的碎步以及他天生矮小的身材,化缺点为优点,不止下盘比常人稳固两三倍而且比别人更容易接近敌人的腿部。这套腿法仿佛是天生为孙土行这样的人而设的。
唐警探见势不妙绝不会吃这样的亏,若是自己的腿被孙土行绞住,不但有膝盖碎裂、腿骨折断的危险,而且他的身形就会被困住成为了伍笛和章天秀的活靶子。
他当即借着后背撞地的力量,同时手脚并用撑地作出一个滚地后翻避开孙土行的当头一腿。
“嘿嘿!想躲开我的‘土地跪拜腿法’可没那么容易!嘿嘿嘿嘿……”
孙土行高调的笑声回荡在地下大殿,他的双腿就像扫地机器般贴着地板飞速追向唐警探,仿佛不知道疲惫。
祸不单行,唐警探刚稳住身子眼角余光就看到伍笛摇摇晃晃一套醉拳砸了过来,拳法飘忽不定却又力道沉厚。
“喝!”
唐警探鼓足力气挥出掌力迎击伍笛拳头,同时脚下亦数度后退闪躲孙土行的下盘腿法。
伍笛见唐警探掌劲一出欲接住自己的拳头,竟倏地收起拳头飞扑而来,用坚硬的肩膀和后背撞向唐警探的胸口。
正是一招醉拳路数“汉钟离跌步抱坛窝心顶”!
唐警探一掌错空,另一只手旋即补救,化作剑指出手如风“啪”的一声点在醉山鸡伍笛的肩井穴上。
普通人按压肩井穴或许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唐警探的指力属天下一流之列,任何穴道被他全力点中都会让人出现阵痛麻痹的感觉。
醉山鸡伍笛也不例外,攻势顿散,他如一团巨大坚固的铁块,从半空中轰然摔落在地!
唐警探未及喘息,耳畔传来刀风阵阵,凌厉至极!
“休得逃跑,尝我一记‘血染莲花双刀法’!喝啊——”章天秀手持一双冷月弯刀,脚下步伐旋动连带整个人飞速旋转而来,双刀如翼,在旋转中撕裂气流与生命。
刀锋如雪,寒意刺骨。
刀刃旋转切割直逼唐警探的咽喉而来,唐警探不得不迅速后退闪躲,同时闪避章天秀与孙土行的上下合击。
章天秀这血染莲花双刀法以攻为守,甚至可以说是只攻不守,刀锋借着身体旋转之势不但速度极快而且力道很大,普通兵器根本无法招架。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几乎毫无破绽。
但她很不幸的遇到了唐警探,身怀无双绝技的唐警探!
目光如炬,唐警探急速闪避之际眼睛捕捉到瞬间间隙,双手一探,“太虚神指”出手了!
只听“铿”的一声章天秀旋转的身体骤然停顿,只因她双手所持的冷月弯刀分别被一对手指给夹住!
江湖传闻,太虚神指一出,天下所有神兵利器皆黯然失色。
章天秀终于见识到了太虚神指,她的双刀也无例外的黯然失色,就连她的脸色也暗了下去。
“怎么可能!……我的刀法已苦练三十年,无人可破……”
“呀啊!”章天秀惊愕之际,伍笛不知何时已再次扑了上来,这次他又换做一式“张果老醉酒抛杯踢连环”直冲唐警探腰腹袭来。
唐警探双手制住冷月弯刀,再无力量应对伍笛的醉拳,心中即刻暗暗感叹此三人虽不是江湖名声响亮的侠客,但他们互相配合默契,三人联手江湖中未必能有几个高手招架得住!
三人夹击之下唐警探赫然已被逼如死角。
可就在这时,唐警探目光一闪,顿时脚步不退反进,孙土行身子极矮而且还半跪着施展腿法,唐警探一步上前正好踏在孙土行的脑门上,只听得孙土行“哎哟”惨叫一声,脑袋被当做了垫脚的木桩。
唐警探踩在孙土行脑袋上足底再一使劲,整个人便双手夹住章天秀双刀倒立腾空了起来。
腹肌收缩伸展,唐警探同时双指照着冷月弯刀的刀面重重一弹,凌空便是一记前空翻巧妙地与伍笛的最全连环踢擦肩而过。
“砰——”
唐警探轰然跃至摆满菜肴的长桌之上,脚跟立稳却将桌上可口的美味佳肴踩得乱七八糟。
“轰——”
“唔!!!”
一股千钧力道轰在唐警探的后背中央,唐警探未及明白过来,整个身体竟是往前飞出撞在坚硬的汉白玉栋梁柱上,震得地下大殿穹顶石块碎落。
骆驼王伫立长桌旁,轻轻按下那张经历岁月雕刻的大手,沉沉道:“怎么样唐警探,还记得我这一掌的滋味吗?”
唐警探大口喘息以图缓解胸腔内的痛苦,那股力道竟从后背透进了前胸!他扶着梁柱回头瞥向骆驼王,只见骆驼王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自己。
“骆驼劈掌……”唐警探话未说完顿觉胸口热气翻涌,喉头感到一甜,哇的一声喷出满嘴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梁柱!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以一敌四就算是唐警探也不能幸免,他终是在这偏僻的龙门荒漠中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