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知道一个地方。”缇萦对太子说着,便走向了上官云,对他道:“上官云,你既然肯冒死前来相救,又为何不能告诉我这整件事情的真相呢?”
缇萦没有先告诉太子她知道的事情,而是想,如何逼着上官云,让他亲口把这件阴谋说出来。
上官云听到缇萦的话,看着她,并不为其所动,而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董阳道:“董阳,多谢这次出手相助,后会有期。”他说完就纵身一跃,离开了健远镖局。
“董阳,他跟你说什么?”缇萦看拦不住他,就去问董阳。
“其实,我与上官云早就相识。这次与他相遇实属巧合,也是他告诉我你身陷险境。正好我们碰到刘升联合腾力镖局的人来围攻你们,所以我们才能及时赶到。”董阳把见到上官云的事,告诉了缇萦。
缇萦听完,连连叹息道:“到底我该不该相信他?我看他一身君子正气,可惜,他却为坏人办事。”
“他为坏人办事?”董阳诧异的问。
“我也是不久前发现的,亲眼看见他从那个茅草屋出来。”
“茅草屋?”
“殿下,我不知道我发现的那个地方是不是铸钱的地方,但是一定有古怪。请你让董阳跟我一起去。”缇萦向刘启说到。
“好,今日天色已晚,那就明日再去。”刘启本想与缇萦说会儿话,却被缇萦一口回绝,她言道:“刘升此人阴险狡诈,今日殿下擒了他,难保他不会搞阴谋出来,所以我们还是现在就去。”
“你所言也不无道理,那就依你所言。董阳,你与缇萦过去,一切小心。”刘启说着就跟郅都离开了。
缇萦告别赵健一家就要离开,赵健拦住她道:“缇萦姑娘,你的英勇事迹我早有耳闻。现在国家大事你也是一力承担,我赵某深感佩服,请让我与你们一起前行。”
“赵公子,其实我来这里,就是要你帮忙跟我一起去那茅草屋里一探究竟。可是现在董阳来了,就够了,我也不必麻烦你了。”
“你已经连着救了我妻儿两条性命,我怎可不报此恩?”
“是啊,小丫头,是我有眼无珠,竟没有看出你是仓公后人,那个舍弃生死救父的缇萦啊。”赵父走上前去,向缇萦致敬。缇萦扶起他,言道:“赵镖头快快请起,小小缇萦不敢当。”
“缇萦姑娘,你就让我相公同行吧,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王灵素也在一旁劝说。缇萦想了想,感觉他们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就道谢后,让他一起同行。
“赵镖头,可否借两匹快马?”缇萦又转向赵镖头,问到。
“当然可以。健儿,你去后院把我的马借给他们。”赵父爽快的答应了。
缇萦与董阳同骑一匹马,赵健一个人骑一匹马,三人夜行临淄县,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缇萦说的那个茅草屋。
缇萦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让他们二人轻声前进。她进去茅草屋,趴在地板上敲了敲,她找出了一块空的地板。
她又看了看四周,一共有四根绳子,她偷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们是拉的哪根绳子。她先拉了那根位于东面的绳子,地板没有开,倒是突然射出了四支箭朝向他们。赵健和董阳两人,分别击中两根对向的箭,缇萦幸免于难。
她不敢再妄动了,闭起眼睛想了想她看到的那些人的位置,突然想起好像是四个方向,各站了一个人。
“董阳,赵公子,你们各站一边,把另一条绳子给我,然后我们一起拉试试。”缇萦说着,就拉起了两条绳子。
赵健看了看这个空地板,对缇萦摆手道:“缇萦,先别急。我总感觉,这个没有那么容易开。有人来了······”
说着,缇萦就被董阳和赵健拉到了茅屋顶上,悄悄的在偷看下面进来的四个人。
“刚刚怎么回事,有人触动了机关,会不会出事了?”他们猜测着,就站到了四个方向的绳子旁边,站在西、北两个方向的人用手指敲了三声旁边竖着的空柱子,东、南两个方向的人便拉动了上方的绳子,这时候空心地板便被拉起,四人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待空心地板再次放下,董阳和赵健二人又带着缇萦跳了下来。可他们有一个难题,他们只有三个人,没有办法同时操作,董阳看了一眼缇萦头上的一个簪子,让她取下来给他。
缇萦与董阳各站在东、南两个方向,赵健站在西方,北方少了一个人。董阳向赵健点头,赵健便扣了一声,董阳向北方的柱子用力扔出缇萦的发簪,发出‘咚’的一声,赵健又接着扣了一声,缇萦与董阳二人马上拉动绳子,空心地板果然马上开启了。
缇萦拔下发簪,插回到头上,随着董阳和赵健走下楼梯。快要下来楼梯的时候,他们被人认出是生人,欲诛杀他们。
董阳三下五除二斩杀两人,转身对正在铸钱的各位说道:“太子殿下已经知道这里是私自铸钱的地方,大军很快就会包围这里,你们还不束手就擒?”
他们都是受雇的工人,只知道要做事,哪里知道这是犯法的行为?听到董阳这么说,他们都傻眼了,停止手上的工作,怔怔的看着董阳。
缇萦看着这个地下室,足有她们淳于府两个之大。四面的墙壁上刻着‘金寿金戋’四字,他们的熔炉可以放下好几马车的铜矿,他们的铸钱模具也有好几马车之多,地上堆积的铸钱,可以换好几万两白银。她心中不禁怀疑,刘升与洪立威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这么做吗?
不对,她明明看到了还有齐王,难道齐王也参与了这件事?
“戋金寿金,什么意思啊?”赵健看着这几个字,从另一个方向,读了出来。缇萦正专注思考,听见赵健的话后,哭笑不得。
“赵公子,应该调整一下顺序,并非戋金寿金,而是金寿金戋。”缇萦纠正了赵健,而她自己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她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怎么会这么熟悉。
“寿金······”她仿佛在哪里读过这两个字,她来回的重复着这两个字,想要从脑海中搜索到这两字的相关记忆。
董阳和赵健已经将他们按照四个一捆,捆了起来。为了防止事情有变,董阳让赵健和缇萦留守这里,他到外面,快马加鞭把这件事通知了太子刘启。
刘启亲率郅都赶到董阳说的地方,亲眼目睹了这个铸钱的金屋。他让郅都派人把这里毁了,把这里所有的钱财都运至皇宫,听候皇上的安排。
此事一了,赵健与缇萦分手,骑马离开。刘启让董阳先带缇萦去他住的县衙后院,天亮后再送缇萦去她住的那个客栈。
已然亥时了,整个县衙后院还都是灯火通明,大家都没有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郅都告诫他的士兵谁都不许睡,一定要打起精神保护太子殿下。董阳更是一刻不敢歇息,一步不敢离开太子。
太子也没睡,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父皇会是什么反应?开门出来,他想要去找缇萦聊天,走至缇萦住的房间,他敲了敲门进去,缇萦正在灯下冥思苦想。
“青寿金竹沥,去二三调用之,可治痰热咳嗽,痰黄黏稠······”缇萦重复多遍,突然对爹爹的手札内容脱口而出,她恍然大悟。
“我终于懂了,原来,爹爹是这个意思。”她说着,竟激动的哭了出来,泪水不停的滑落。刘启与董阳在一边看着,不知所以然。
“缇萦,你发现了什么?”刘启在她旁边坐下,问她。
“殿下,我爹爹他早就留了遗书给我,可惜我太笨了,没有悟出他的意思。直到刚刚,我才明白,他那段话是什么意思。”缇萦跪在太子的面前,痛陈苦楚。
“缇萦,你先起来。淳于公留了什么遗书?”刘启拉起她来,让董阳在门外守着。
“我爹爹临终之前的几日,晚上一直闭门不出,我进去看,他在写手札。我从淳于府出来的时候,为了完成爹爹的遗愿,将他的手札公诸于世,就将其带了出来。后来,我莫名其妙的被追杀,才想到,可能爹爹留了东西给我。可我研究爹爹的手札,一直没有参透,直到刚刚。”
“那,是什么内容呢?”
“青寿金竹沥,去二三并调用之,此为‘铸’字;榆树结钱,取四两用之,此为‘钱’字;甘草系草部植物之王,与绿豆齐用,倒逆取二六下药,此为‘齐王’二字,殿下将四字连着读一遍,便可知晓答案。”
“铸钱齐王。”太子刘启连起来读出,亦恍然大悟。
“想必那刘升与洪立威皆是受命于齐王。”缇萦点了点头,说出来自己的意见。
“刘则······”刘启心中有怒难掩,缇萦却是难过不已。
“缇萦,我不瞒你,这次出来,我并非父皇授命。至于我这次查出的这件事情,父皇会不会秉公办理,我都无从知晓。”刘启哀叹一声,站了起来。
“殿下何出此言,难道皇上允许私铸钱币之事吗?”
“父皇虽然表面同意贾太傅的上书,却把他贬为长沙王太傅,这说明了什么?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想得明白。”
“也或许,这只是奸人之计。”
“就算是奸人,父皇也是信了奸人的话的。”
“殿下,其实,此事早在我从济北王府出来之后,宁雪就已经发现了。那时,她告诉我她会去找董阳,把这件事告知你。但是,后来爹爹出事,我也就没有问过她这件事如何了。”
“正是那时,宁雪找到董阳,告知了我这件事。但是,那时父皇不愿提及这件事,还没等我抽出时间去管这件事,你就出事了。为了你,我只好把这件事情先放下了。”
“原来,你也一直没有管这件事。”
“后来,父皇将刘晃发配边疆,我还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谁知道,时隔许久,我竟然又在齐地看到了这些钱币。”
“所以,郅大哥并不是真的要回长安,而是在暗中保护你。”
“不错······缇萦,宁雪出身江湖,却愿意以身犯险,冒着生命危险来通知我这件事情。我真怕,现在做的事情,会白白浪费这么多人的心血。”
“殿下放宽心。你所讲之事,缇萦相信,不会对你造成影响。若皇上表面上处理了这些不法之物,说明他是为你征得奸臣的同意;若皇上表面上不处理这些不法之物,殿下也是得胜归来。”
“缇萦,我真的很喜欢跟你聊天,你真的一句话就解开我的心结。”刘启听了缇萦的话,顿时解开了心中的心结。
“太子殿下,缇萦能否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爹爹不是一个不会珍惜生命的人。他之所以选择吞金自杀,我相信他是被逼的。但是,我想弄清楚,到底是谁,用什么逼的爹爹放弃了生命,放弃了我们姐妹们。所以,殿下要处罚齐王之时,烦请带我见他一面。”
“好。”
“多谢殿下。”缇萦说着,对太子殿下千恩万谢,泪打烛花。
次日,太子回朝,带着刘升和洪立威两个犯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长安,缇萦则回到了原本住下的客栈。
王儿姁见到缇萦开心不已,而缇萦最先找的却是上官云。
“儿姁,有没有见上官公子回来?”
“有,但是他留了信给你,就再也没有来过。”
“信在哪儿?”
“在桌子上,我没动过。”王儿姁说着,指了指桌子。
缇萦走过去,拿起信,将它打开。读完,她便跑到了之前她和他去过的那个小河边。
“上官云。”缇萦跑到那边,看到一袭白衣的上官云站在那里,叫着他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
“缇萦,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缇萦,你真的很心善,善良到我不敢接近你,善良到我为你动心痛苦不已,善良到我背叛自己的东家,也想要保护你。”上官云说着,看着平静的湖面,心如止水。
“上官云,你本是谦谦君子,为何要是非不分,助纣为虐?”
“天命如此,不可违。”
“你的天命已经被押往刑部大牢,天子脚下。你就算牺牲自己,也救不了他。”
“我知道。”
“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我爹爹发生了什么事情?”
“缇萦啊,还记得那晚,你抬头,仰望旋转的花灯。眼睛如皓月之光,清澈透明,我深深的被你吸引,无法移动离开的脚步。”上官云说着回头,看着那个拱形石桥,仿佛他又看到了那晚的缇萦。
缇萦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生情,心中亦有一丝愧疚。待她回头,上官云却已经吐血在地,整个人正在倒下。她上前,伸手拉住他,和他一起倒坐在地。
“上官云,你怎么了?”缇萦说着,就拉起他的手去感受他的脉搏。上官云抗拒着,对她说:“我知你医术精明,所以,我早已服毒。现在,毒已进入我的五脏六腑,纵然你有过人医术,也无法救回我了。”
“你这是何必呢,你本来可以活着的。为何,你到底为何如此啊?”缇萦感受到他微弱的脉搏,知道他所言非虚。
“我说了,天命如此,不可违。我知,你一开始见我想告诉我的,便是你心有所属。我一直不愿听到这句话,所以我一直在阻止你说出来。但是,现在,不同了。这个玉柳钗,我本想一直留在身边,想想,还是还给你吧。”上官云说着,从怀中拿出缇萦的玉柳钗。
缇萦接过玉柳钗,上官云便在她的怀中停止了呼吸。缇萦为这个忠肝义胆的男子感到可惜,留下了一滴滚烫的泪水。
她并没有带走她的玉柳钗,给他下葬的时候,她将其放在了墓碑之上。她想,这样,他不至于太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