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书铭跑到缇萦的房间要她陪他玩。缇萦怕她红着眼睛,肿着脸颊,故而今日的妆容,显得比平日更为浓烈些。
“爹爹······”缇萦才带着书铭出来房间,就听到了二姐缇苏痛心的呼喊。
缇萦听到这一声叫喊,马上跑到了淳于意的房里,此时,唐安也正好赶到。
“爹爹,你怎么了,为何如此疼痛难忍?”缇萦看到淳于意脸上的汗珠不停的流下来,坐在床边,她给他把起了脉。
“萦儿,爹做此决定,实在对不起你。但是,你不要怨爹。”淳于意没有回答缇萦的话。强忍着痛苦,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出来,交到了她手上,接着对她说到:“上官家的公子,单名一个云字,因仰慕你的大名等你至今,是个不错的孩子。跟着他,你会安逸的生活,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爹爹,你不要说了。为什么女儿把不出你的脉搏,你到底做了什么?”缇萦不愿再听爹爹说下去。她用颤抖的手,执着的摸着父亲的脉搏,扔掉了手上的书信。瞬间,一对碧玉琉璃耳环滚落而出。
“我已经将你的玉柳钗作为信物送给上官老爷,作为你们定情之物。这是他给你的耳环,你要好生保管。答应爹,照顾好你自己。”淳于意拿着缇萦的手,不让她再把脉,只是在交代自己的后事。
“爹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求你了,告诉我,告诉我······”缇萦说着,已经抱着缇苏和书铭哭成一团。
“好萦儿,爹爹曾告诉过你什么?生金,赤而有毒,可杀人。爹爹吞了它,是无药可解的。”
“爹爹,你信口胡诌,女儿不信。生金何等难得,爹爹你何来生金之物啊?”缇萦听到淳于意的话,心中大惊,对她而言,简直是霹雳到顶。
“答应爹爹,好生保重自己。另外,爹爹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太师父,早就在我出事之前亡故了,一直瞒着你,也是怕你伤心。”
“爹爹,别说了。女儿不怪你,女儿一点儿都不怪你。对不起,女儿不该顶撞你,应该听你的话。爹爹,你不要死,女儿千辛万苦才把你救回来,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我而去?”缇萦心知肚明,诚如爹爹所说,纵然她使出平生所学,也不能救回他了。此时,说出这番话,她真是心中如万箭穿心,泪如泉涌。
“晓苏荷莲萦,我的好女儿们,爹有你们,不枉······”淳于意伸出手,指向远方,话未说完,便闭眼离去。任凭缇苏和缇萦如何呼唤,他也没有再应她们。
颜志卿看此场景,拉着书铭一起跪下来,向岳父送行。唐安失神的看着地上的那一副耳环,心中疼痛难忍,‘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顿时昏厥在地。而缇萦和缇苏则以泪洗面,长跪在爹爹的尸体前,不愿起来。
此谓天不留人,纵然是神人,也无可奈何,可仓公济世救人的美名,却永远的流传在百姓中间。他的死讯一传开,四方百姓纷纷来送他一程。他的葬礼庄重而盛大,地方的父母官甚至从未见过,有谁的葬礼会有这么多人来祭拜。
“四叔,哪一位是缇萦啊?”一个身长七尺,束发带冠的男子站在上官老爷的身边,看着守丧的淳于家的三个姑娘,问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官云。
“最左边那个。”上官老爷说着,把缇萦指给他看。
“跟侄儿想象中差远了。本以为,她可以单枪匹马陪父进京,应该是个身体强壮,个性刚烈的女子,今日一见,竟是那么的惹人怜爱。”
“云儿,你可想清楚了。仓公活着的时候,你们可以立即完婚,可现在仓公逝去,缇萦作为丧主,理应守孝三年。三年之后,方可成婚,你可等得了?”
“四叔,若侄儿等不了,也就不会至今尚未娶妻了。”上官云手中玩弄着那只玉柳钗,又看了一眼缇萦,才跟随上官老爷离开。
淳于府一直缟素高悬,即便仓公被下葬以后,缇萦仍然不肯摘下来。缇苏和缇莲不愿看小妹这样折磨自己,就劝她说:“小妹,七天了,你不吃不喝,怎么能行呢?”
“是啊,你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
“小妹,多少你也要吃点儿啊。爹爹走了,我们都很难过。可是你想想,若爹爹知道你这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又怎么能安息呢?”
缇萦根本听不进去两位姐姐的话,她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爹爹到底为何会吞生金自我了结?生金是何等难得之物,爹爹又是如何得到的?
“二姐,四姐,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守着爹爹就行了。”为了不让她们再啰嗦,她站起来欲向二位姐姐道别。看到一旁跌坐的唐安,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缇萦,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缇莲猜不透缇萦的心思,想冲她发火,却被缇苏摇了摇头,给拦住了。
“小妹,我家中有事,今日必要回去了。我处理完,过几日会再来看你的。”缇苏说完,就在爹爹的灵位前拜了三拜,转身离开了。
“缇萦,我求你说句话好不好,你不要吓我。从前······”
“我已经宽限你们七日之久,这房子我可要收回来了。”缇莲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们就听见有人大声的说着话,闯进了淳于府。
待她们定睛看时,缇莲第一个冲到前面,大声的呵斥道:“刘升,你又来这里作甚?我们淳于府不欢迎你,赶紧离开。”
“淳于府?哈哈,这里曾经是淳于府,现在却是我刘府。”刘升说着,就举起了一张房契,打开给缇莲她们看。
缇萦头晕的厉害,她没有力气去看那张房契,也没有力气去和他争吵,只是任凭缇莲和他们纠缠着。
“哼,别以为弄张假的房契,我们就会相信你了。刘升,我警告你,我爹爹尸骨未寒,你最好不要惹我。不然,我要你好看。”缇莲说着,已经扔出了手中的鞭子。
“哼,淳于缇莲,你以为你们还像以前一样是千金小姐吗?别忘了你现在是逃犯。你那不可一世的逃犯丈夫呢,还让他来吓我啊,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块。”
“你,看鞭······”缇莲气不过刘升的话,就与他的手下动起手来。打斗的过程中,缇莲双拳难敌四手,难免吃亏。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淳于府来,喊声连天,缇萦烦躁的捂住耳朵,不愿听见这声音。
“你们别打了。”她终于忍不住,向他们喊出来。奈何她有气无力,声音太小,没有人听到她说话,也没有人肯听她说话。
“不要打了,二姐,停手。”缇萦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全场人都停止了打斗,缇莲的手臂,已经被刺伤。
“刘升,你想怎么样?”缇萦看着跋扈的刘升,开口问到。
“收房子。”
“你尽管拿去。”
“什么,缇萦,房子他拿去了,你住哪儿啊?”缇莲听到缇萦的话,跑过来质问她。
“四姐,我求你了,你赶紧走吧。你已经是出嫁的姑娘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底要不要把房子交出去,我这个未出嫁的女儿说了算。”缇萦听见缇莲的吵闹,心中烦躁,大声的让她离开。
“缇萦你······”缇莲话多,这会儿却不敢说了,就在一旁,看着缇萦处理问题。
“哼,爽快,免得吃苦头。来人······”刘升说着,就要让属下赶走缇萦。缇萦拦住他们,对刘升道:“慢着,刘升,给我半天时间,让我收拾一下行李。”
“好吧,反正我有的时间。”
“缇萦,你收拾收拾东西,到我那儿避一段时间。”缇莲见她倔强,就不再说什么,就只是想要让她有一个栖身之所。
可缇萦也拒绝了,她说:“四姐,现在连爹爹也不在了,我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你想跟我说什么?”
“淳于府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你以后就不要回来了。爹爹临终之时,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我便要去找他了。”
“姓甚名谁?日后,我可以去找你。”
“上官云。”
“好,既然如此,我不再惹你烦心,我就走了。”缇莲说着,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整个偌大的淳于府,就剩下缇萦与唐安二人。
“师兄,你不走吗?”
“你要我走吗?”
“淳于府已经不复存在,你留在这里何用?”
“我留下,是因为有淳于缇萦······”
“师兄,爹爹的遗言你听到了?他给我安排的这么周到,我岂能再忤逆他?”
“你真的要去找上官云?”
“如若不然,何以为家?”
“你把他当成你的家?好,我说过,我不会逼你,我会马上离开。”唐安说着,便起身,回到自己房里收拾东西。
再出来时,他未见到缇萦,就这样,连声珍重也没有说,离开了。
缇萦躲在暗处,看唐安走出府外,心想,终于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她慢慢的爬到厨房,找了口水喝,才勉强可以站起来扶着东西走路。
半天时间未到,刘升便回来了。看着虚弱无力的缇萦,他讥讽道:“巾帼义女,淳于缇萦,单枪匹马,陪父进京,跪呈上书,汉史美名。我呸,淳于缇萦,你命大,竟没让你死在路上。可这次,我看谁能帮的了你?”
缇萦对他的话,不予理睬,刘升便上前捏住她的脸,啐道:“我看你能傲慢到几时?若你肯下跪向我求情,或许我可以勉为其难,收你做妾,如若不然······”
“你,可有生金?”缇萦没有让他说下去,问他。
“什么生金?”
“生金者,出交广山石内,赤而有大毒,可杀人,无解药。若有,便请赐我一块,一了百了。”
“疯子,你自生自灭吧。”刘升听她毫不顾忌死亡,竟有些怕她,放开她,让她离去。
缇萦好不容易站稳,却又摔倒在地上。她想,这个刘升连生金是什么都不知道,想必他与爹爹的事没有关系。
“还不滚?”刘升说着,已经让下属开始清理院内之物。缇萦瘫坐在地上,不愿给他看见自己爬着出去的情景,就再次努力的要站起来。
此时她竟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箫声,缇萦心里冷笑道:“这个刘升,还找人奏乐来欢送我吗?”
可她还未转身,就看到刘升也四下张望,寻找吹箫人。她此刻方知,吹箫人不是刘升找来的。
“强占他人财产,欺压弱女,劣性不改,当真该打。”缇萦回过身,见到苏红正出现在自己眼前,盛气凌人的对着刘升骂到。
苏红绕过刘升,向里面的淳于意的灵柩看了一眼,瞬间又流下了两行清泪。微微闭了闭眼,她低下了头。
“你是谁啊,哪里轮到你来管闲事?”刘升看是一个小女子,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难道你府中少的东西,红衣十三姑已经归还了吗?”苏红收拾了一下心情,擦干眼泪,冲他说着,嘴角露出了几分微笑。
“难道你······你就是红衣十三姑?”刘升想到此处,神色突然变得很慌张。
“如假包换。”
“这······”
“相信你也打听过我的底细,查出什么来了?”
“没······没有。”
缇萦在一旁看着二人对话,心想刘升这个霸道的贵公子,怎么见到这个姑娘竟这般害怕?她也见过这个红衣姑娘,但是那时,她并没有表现的如此盛气。不知,这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