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萦在万良村等了一个月,才见到董阳。
“董阳,怎么样?”终于见到他,她拉住他的胳膊问。
“殿下让我带你去见他。”
“多谢。”缇萦说着就要走,王儿姁拦住她道:“缇萦姐姐,我也要跟你去。”
“儿姁,这次我去,不是以医者的身份进去的,所以不能带你过去。卖茶叶的万大娘,腰伤未愈,你要按照我给你的方法按时去给她煎药。还有,刚分娩完的秋大嫂,你也要按照我给你说的方法去按时做针灸,以免其寒气入体,落下月子病。你若无事做,就去找些草药来,按照我以前告诉你的,各种草药的药性分离出来,治疗各种不同的疾病。我做完我的事,就会回来,我答应你到时候带你上鲁山。”缇萦交代她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王儿姁看着离去的缇萦,伤心的抹了两滴眼泪,望着天道:“除了我姐姐,我从来没有见过像缇萦姐姐这么好的人,求老天一定要保佑她的安全。”
缇萦见到齐王之前,先被董阳带到了太子刘启处。她见到刘启,看到刘启明显的消受许多。行过礼之后,她问太子道:“殿下近来多事烦忧,千金之躯竟比上次相见时消受些许。”
“缇萦有所不知,这件事情,牵连甚广。齐王懦弱被查,甘心受罚,可父皇优柔寡断不肯决断。虽最终也将刘升,洪立威二人发配充军,可齐王一事他最终不肯下旨降罪。本太子家令晁老师告诉我,若想此事平息,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齐王自己请罪。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让你见一见齐王。他现在病危,父皇准许旁有侍医,我已屏退左右,你直接进去即可。”
“多谢太子殿下,缇萦去去就来。”缇萦说着,董阳已经走在前面,欲引领她去齐王行宫。
缇萦起身,跟在他的身后,直至走到寝宫,董阳才转身离去,缇萦一个人走进了齐王寝宫。
她走近,看到齐王躺在床上,双眼微闭,不肯言语。缇萦跪在地上,向他请安,说到:“淳于缇萦参见齐王,不知王爷身体是否有恙?”
齐王的眼睛在听到‘淳于缇萦’四字的时候,突然睁开来。他转头看向缇萦,微弱的声音回答她道:“太仓不在,岂会无恙?缇萦,你近前来。”
缇萦听到他的话,便起身跪到了他的面前。看到他消受的身躯,缇萦知道,他一定是相信了爹爹对他的生死断言。
“我知道你会来。”缇萦还没有说话,齐王便已开口。
“那就请王爷明言。”
“仓公是我害死的。”
缇萦听到齐王的话,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等不及齐王自述,她愤怒的朝他喊叫:“为什么?爹爹是否在哪里得罪了王爷?”
“不······”齐王本想否认,缇萦却打断了他。
“不,有。王爷故为阳虚侯时,病甚,众医皆以为蹶。爹爹诊脉,独以为是痺,开方救治;王爷被封为齐王,时时召见爹爹,不管是王爷病,王爷的母亲病,王爷的宠姬病,王爷的王后病,甚至王爷的侍女病,爹爹无一不尽心尽力医治。现在,看来,是爹爹救人太多,导致杀身之祸。”
“不,意之死,伏祸久矣。”
“什么?”
“昔者,吴王、胶西王、济北王,还有本王,本欲商议起义,逼皇上退位。那时,意正与吴王治病到其府中。吴王疑心其听到我们密谋之事,欲劝其归于吴王府中做御医,可他拒绝了。自那时起,吴王杀心已起。”
“后来是你找人陷害爹爹?”
“后来,刘升与晃儿交好,他本就对意一家怀恨在心,正巧有人得罪于他,他便杀人嫁祸,将意投入牢中。谁知,你英勇上书,救了你父亲。”
“所以,你们就再一次下毒手?”
“聪明如你,我还有何话说。奈何,太仓生不逢时,身边皆是虎狼之人。否则,也不至于英年早逝。”齐王见缇萦猜出了他的手段,便无话可说。
看着啜泣不语的缇萦,他拉着她的手,对她道:“千古名医,仓公美名。此事已了,切勿再起风波,好生珍重。”
“王爷······”缇萦由着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枕头上。再次看他时,他已归西,眼睛紧闭,神态安详。
缇萦放开他的手,伸到枕头下面去,摸出了一卷书信。她猜到,这是他留给太子的,出门去,她看了董阳一眼。
董阳看到缇萦的眼神,心知肚明齐王已去,便让身旁的小太监跟着,到了太子的面前。
缇萦将那卷书信交给太子。太子看完,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对小太监说:“齐王病逝,公公宣读圣旨吧。”
“齐王府众人接旨······”小太监话一出,齐王府上上下下跪成一片。
缇萦心事已了,她已经知道了父亲的死因,便不再对这里有什么牵挂,她也无心再理会,圣旨上说了什么。
“即日起,杨虚侯刘将闾接管齐王之位,钦此。”公公读完最后一句话,便将圣旨交与了齐王后,随太子回宫了。
太子与缇萦同行,他告诉缇萦,道:“齐王书信中声明了自己的罪状,并求情皇上,念在骨肉相亲的份上,免他家人一死。”
“此事,正合了殿下的心意。”缇萦对太子道。
“不错。缇萦,现在淳于府也还回来了,你日后有何打算?”
“鲁山之上,星月之下;钟林毓秀,天地同寿;全神尺牍,圆父遗志。”缇萦用三十六字回答了太子,她此生归宿。
“若我想见你,该当如何?”刘启看她认真的表情,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恐惧之感。
“我想,若有缘,我们定会再相见。”缇萦说着,就要离去。刘启伸手拉住她,手中已经多了一支乳白的玉簪。
“缇萦······”
“殿下······”刘启正欲说话,董阳正好赶上他们。
刘启看着董阳,问他道:“事已办妥?”
“齐王后与黄姬感念王爷对她们的恩宠,纷纷撞棺殉葬,齐王府上下的用人皆被留在府中继续任命。”董阳在撵外,向他报告。
“好,我知道了,你稍候片刻。”刘启说着,再次看向了缇萦。
“直到今日送别,我才知道‘死者已矣,生者苦寂’之意。”缇萦听到董阳的话,心中为王后和黄姬殉葬一事,哀叹一番。
“缇萦,这是我命工匠特意为你打造的簪子。这个材质是羊脂白玉,价值连城,你随身佩戴,遇到危机时刻,可拿出解围。”刘启将玉簪放到缇萦的手中,便下车将她扶了下来。
“缇萦怎敢受此大礼?”缇萦说着,欲将簪子还给刘启。刘启握住她的手,对她说:“你若不想让我去打扰你,就收下它。”
缇萦知道,让他在此看她离去,他心中可能不舍。故而,他想借此簪子之名,让他的心里得到丝丝慰藉。
她在心里告诉他,即使她拿着这个簪子,又怎么会时时挂念他呢?他是未来的君主,而她,注定是不会在他身边的。
但是,缇萦没有再拒绝,就这样,拿着那个白玉簪转身离去。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刘启才说了一句‘回宫’,与董阳和几个侍卫一前一后骑马而归。
缇萦回到客栈,王儿姁正在等她。看到她平安归来,王儿姁终于放下了这颗心。她执其手,对缇萦说:“缇萦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这一去就是三天,我担心死了。”
“好了,现在事情已了,我就可放心离去了。”缇萦让她放心,一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缇萦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我先回去一趟家,跟二姐见上一面。随后,我们就上鲁山。”
“哦,好。”王儿姁说着,就帮缇萦收拾东西。当缇萦看见淳于意和她的手札,心中不免又伤心了一回。她在心里言道:“爹爹,女儿一定会让诊籍现世。”
等她回到家中,已经是两日后,夕阳正西下。
“缇萦姐姐,你们家的院子好漂亮啊。”王儿姁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看到缇萦家的院子,直呼好大好漂亮。
缇萦看了她一眼,开玩笑说:“既然我家的院子又大又漂亮,你愿意留下来吗?”
“缇萦姐姐留下,儿姁就留下。缇萦姐姐不留,儿姁也不留。”儿姁听到缇萦的话,突然紧张起来,生怕她再把她丢下。
“你无需紧张,我只是玩笑一言。”缇萦说着,便走进房间。进去看到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已经不在,有的,只是空空如也的墙壁。
“刘升,你做事如此不堪,终于得到报应。”缇萦在心里对刘升的所作所为骂了一番。
她除了把爹爹那只玉壶重新挂到了大堂之外,其他的她也懒得收拾,让儿姁在家等着,她去了颜志卿的家。
到时,她看到颜志卿家众弟子分成两排,正在有声有色的读书。她敲了敲门,颜志卿看到她,笑呵呵的出门迎接。
“缇萦,你怎么会来?”他说着,已经引他入内堂。
“姐夫,恭喜你将学堂重新开办。”缇萦说着,已经坐下。
“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将你姐姐请来。”颜志卿笑了笑,说着就要离开。缇萦拦住他,对他道:“姐夫,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去见二姐。”
“也好。”颜志卿答应着,就去继续教书。缇萦悠悠的,走进了书铭的卧室。
“铭儿,你这个字写的······逝者如斯夫,后面你写的什么?”缇苏正在教儿子写字,她拿起书铭写的字,要纠正他。
“不舍昼夜。”小书铭看着严肃的娘亲,心中有些胆怯。
“夜字写错了。”缇苏直截了当的将他写的字放下,给他指了出来。
“书铭还这么小,二姐何必这么严肃呢?”缇萦的突然出现,让小书铭格外的开心。缇苏转过身去,看到缇萦,笑着说:“你一来,他就更不愿写字了。”
“二姐······”缇萦将书铭揽入怀,看着自己的姐姐,笑了笑。
缇苏让奶妈带书铭出去,她倒了杯茶给缇萦,问道:“小妹,前些时日我带铭儿去祭拜爹爹,为何不见你的踪影?”
“二姐······”缇萦本想对缇苏说出爹爹逝去的实情,却又怕她会因此做出什么事情来,心中苦恼,未语泪先流。
“小妹,你怎么了?”缇苏看到缇萦这样,上前安慰。缇萦抓住她的手,对她道:“二姐,这段时间我遇到了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楚。总之,我现在已经可以安心上山了。”
“你要上鲁山?”
“是的。”
“小妹,你上鲁山是为了看望太师父还是······”
“二姐,爹爹不在,师兄也不在,三姐不知所踪,四姐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我本想一个人守在家里,继承爹爹的遗志,悬壶济世。可眼下,我却只希望可以将爹爹未完成的诊籍完成。”
“那你的亲事呢?”
“二姐是指上官云?”
“对啊,爹爹临终前,不是将你的亲事定下了吗?”
“上官云是个好人,但是,他已经去世了。”
“什么?”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只能说,上官云对我很好,只可惜他助纣为虐,帮刘升做事。刘升被充军发配边疆后,他也自我了断了。”
“天哪,真想不到,事情会搞成这样。”
“二姐,我来是想告诉你,之前刘升耍诡计占了我们家,他把我们家搞的一片狼藉。因为我已不打算在家住,就要劳烦二姐,时常过去打扫。”
“小妹,你决定了?”
“嗯。”
“好,相公正觉得我家的院子来来往往的不方便,学生也渐渐增多。若是家里空着,我会找时间过去收拾的。”
“嗯。二姐,若是四姐来你这里,我的事,就由你来告诉她吧。”
“莲儿本性冲动,她若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看,也是这样更妥些。”
“嗯。”
“小姨娘,你要去哪儿啊?”缇萦正要离开,书铭突然跑了进来,拉住缇萦的手问到。
“书铭乖,在家好好听娘亲的话。当今皇上圣明,书铭好好用功,将来一定可以报效国家。”缇萦看着可爱的小外甥,忍不住抱了抱,亲了亲他的小腮帮。
“小姨娘,你走了,书铭想你了怎么办?”书铭搂着缇萦的脖子,却并没有哭闹。
“当小书铭长成大书铭了,小姨娘自然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的。”缇萦说着,就和书铭拉钩约定。
缇苏看着离去的缇萦的背影,她心知肚明,小妹这是步了爹爹后尘。她心中很是难过,在心里感叹到:“自古女人要嫁夫,为夫家牺牲一生。可惜,爹爹的一番良苦用心,却并没有在小妹身上得到实现。难道对小妹而言,作为医者悬壶济世,是她的宿命?福也?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