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在秦王营帐之中提点了一下之后就有意离去。
秦国人才济济,只要有一个合适的方向,执行力和实力还是毋庸置疑的。
而秦飞也看出安若去意,当即开口由公转私道:“小叔要走了么?”
安若点了点头。他以前虽然没有见过秦飞,但是却对其颇为亲切。而秦飞也对他极为尊重。
秦飞笑着道:“不带你那个小侍女一起?”
安若却笑着点头道:“事情也该完结了,带着她不合适。”
秦飞倒是没有任何疏远道:“小叔没把她当作一个简单的侍女来看吧?”
安若看向秦飞。
秦飞则道:“小叔在等她长大吧?其实在我看来,小叔大可把名分先定下,她应该也很乐意如此吧?”
安若笑了笑:“若我能回来,便如此吧。”
秦飞闻言,脸色一变道:“小叔这是要去做什么?”
安若依旧微微笑着:“没什么,只是原本注定的宿命而已。原本也就那样了,却没想到最后的时候,总想挣扎一下。”
秦飞也不再追问,只是道:“那么,小叔保重。”
“保重。”
安若也与秦飞道了声保重之后就走出了营帐。
春风,扶扬万里。
原本几乎生机枯绝的天地在这一度春风之中又焕发出顽强的活力。
枯树抽芽,虫鸟冒头。
原本一片劫后余生的安宁,却被天地之间的战火所掩盖。
曹国境内还算好,虽然有着高压之下的压抑。但总比南方的整个龙江流域,整条从西地流出来的江水都微微泛着红色!
残余的人,被军士驱逐着春耕。
楚河湾,原本算得上世外之地的安宁一隅,也数遭细节。更在着自东向西的战火中破碎,曾经的小小村镇都流离失所。
整个楚河湾小小的村镇已经成了一处废墟。凋敝的房屋洞开着,萧萧春风吹拂着枯柳。原本茂盛肥沃的芦苇丛只剩下寥寥几根枯苇随风胡乱招摇着,比最凄冷的残冬还要凄冷。
偶尔极为幸运地看见有那么一两尾鱼鳅窜出,也显得瘦小。
人,早已走空了这一座村镇,成了一处废墟。就如同不远处的那小小一座荒丘一般。
说不清多少年的历史断代,说不清多么久远的遗迹被草木荣枯掩盖。
十室九空,形容这一场天下灾难毫不为过。
说起来,在以往那个时代,有许多远比这个要恐怖要漫长的灾难,却没有现在这样让众生绝望过。
说起来,现在这个时代,生灵都太过平凡和脆弱了。平凡的桎梏,让生命失去了很多漫长的逆流和热烈的燃烧。
但是,有些东西也只有在这样平凡的世界才能体会。
在离楚河湾十几里外的另一座稍大些的小镇中,一座残破的仿佛一角,小小的两个生命紧紧相依着。
他们姓楚,是一对兄妹。
就这样紧紧依偎着,小心翼翼地在这个世界睡去。而等天光微亮,晨露湿冷的时候,他们又相继醒来。无需多言,两兄妹极为默契地分开离去。
哥哥外出觅食,妹妹这在这座废弃的小镇中寻找可能有用的东西,收集起来。他们是楚河湾历经天灾人祸之后最后的生命。
没有希望,没有绝望,他们相依为命。尽可能地背对楚河湾,或许只是因为害怕吧。
这样的相依为命,不止一例。
同样,易子而食的事例也不禁一例。
最残酷的最美好的并存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因为一场灾难来得格外深刻。
就像曾经,秦楚边关那一道希望之门外的人间地狱,何尝又没有人性的光辉闪亮?可惜,都被倒下的血肉所掩盖了,成了累累白骨,散成无足轻重的尘埃……
战争还在持续着。这天下的纷争格局,多少人顾及不到,就如同随波逐流的浮萍一般。
就如同那对兄妹。或许哥哥会在某日不幸地遇到野兽,受伤或死亡。而无力的妹妹也会在饥寒中病亡……
或许,他们也会在渐渐找不到食物之中饿死。
又或许,他们会活下去。
但他们已经麻木了,无所谓希望。
这片天地里,太多的人无所谓希望。
战火,持续的战火,燃烧血肉的烽烟遮蔽人们的眼。
这,似乎是人道度不过的一道难关。
太多的人麻木,被生存驱逐,被皮鞭驱赶。
但生命,还是尽可能地互相依偎着。
在这慢慢出现希望的绿意的春天,一只实在是找不到了食物的瘦犬终于倒下了。
它曾经拼劲所能地为后代寻找食物。并不是每一条狗都会如此,但是她最终叼着她的孩子走入了这片林子。翻虫子,啃树根……
她拼尽所能,拼尽所能地活着。当她的孩子死后,她还是会把一点点珍贵的食物带回,直至饥饿的本能让她在浑浑噩噩中吃掉。
她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她终于倒下。
她拼尽所能地朝着最近的一棵树挪去,然后缓缓靠着。
她不明白什么不甘,或许也不甚清醒生命将尽。她只是本能地抬头仰望,枯树一枝缓缓抽出绿叶……
在这个春天,还有很多生命会倒下。甚至在真正收获之前,饥饿始终威胁着人们的生存。
希望,救不了所有人!
战争,还在持续着!
死了的人就不再浪费粮食了……
龙江流域的南方,一片江水两岸,尽显萧条残酷。
相较而言,以此往北的曹国虽然艰难,但却有一种叫希望的东西艰难支撑着。
并不是所有的生命在死亡之前都会凋零!
是否成形的文明总会把希望交给能延续繁衍的个体?
曹国大肆征兵,西地的防线实在艰难。战损比很大,这一点其实民众心里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清楚。
生存,固然是每一个个体的本能。
但是,在曹国,人们却看见希望。
民众心里,尤其是最底层的边城或村镇的民众心里其实有着残酷的明白。
他们明白,粮食在军队手里。到处刨食的办法在这春耕可行的时候自然不可行。
此刻参军,有东西吃,但更多的是送死!因为都知道粮食很少,为什么还不停地征军呢?
但是,参军,有吃的!并不仅仅是自己有吃的!
曹国征军的效率很高。但是质量……
第一批先是老人,然后是残弱之人,然后是成年男人,青年……
数量超乎想象地残酷,质量很差。
曹国西方防线基本上是血肉堆成的防守。作为主帅的苏横早已麻木……
对面那些和他们生着一样躯壳的人却仿佛两个生死不容的种族一般……
为生存的或许永远无法明白不容亵渎的骄傲。更加难以明白,何为无法动摇的信念。
纵使一条条生命前赴后继,冷酷兵锋还是一点点凿开防线!
当生存和意义摆在两边,你又会如何取舍呢?